然才站直身子,便發現一屋子靜悄悄,似乎所有人都正拿眼睛去瞧那二奶奶,自己細細看過去,竟也呆了。

這位平日形容樸素簡單的二奶奶,今天丈夫不在家,反盛裝打扮起來,這一身服飾妝扮絲毫不差那日擺宴時的模樣,林飛鳳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瞧見,心裏暗歎,原來發髻竟還能這般梳。她忽而想起頭上那朵小小的鳳凰花,未免相形見拙顯得寒酸,便悄悄擼一擼發鬢,順勢將它摘下了。

屋子裏,丫頭婆子都是清一色的簡單衣衫,或有鮮亮的,也隻敢扯條汗巾子係在腰裏,不敢有刻意出挑者。馮梓君寡居,自然拿暗色素色的綢絹做衣衫。林飛鳳平日雖穿得鮮豔,偏今天趕得急,隻穿了件藕色家常衣裳就過來。而孟筱悅更是常年素服,為他過世未滿三年的丈夫守孝。

如此,佟未一身華麗的妝扮便凸顯出來,和這滿室的光景極不搭調,難免眾人側目。

“究竟如何開口?”佟未麵上作笑,心裏則反複取舍著,但見婆婆臉上如同刷了漿糊晾幹後那硬板板的笑容,她決定暫不開口,隻等婆婆先問,以退為進。

果然馮梓君忍不住,強作笑容開口問:“那麼巧,未兒合著悅娘一起來了?未兒你今天一身打扮站在悅娘身邊,倒叫她看著同個下人似的。”

這話說得很不好聽,屋子裏如雲佩、雲霞幾個大膽的,都不禁掩口嗤嗤地嘲笑起孟氏。

佟未卻牽起大嫂的手,款款往桌前去,自己則在心裏暗示:我忍。

待至桌前坐下,見馮梓君未曾阻攔孟氏落座,佟未心裏雖奇怪,麵上卻笑,“如今正帶楚楚認字讀書,卻不知這孩子學到哪一處,於是一早過去問了問大嫂,偏巧遇到來請大嫂的媽媽,便合著大嫂一起過來,隻是媳婦方才和大嫂一起吃了些,怕是沒口福享受娘的招待。至於這打扮,也是采薇那丫頭給媳婦渾弄得,她見從前家裏幾位嫂嫂這樣穿戴,就依樣畫葫蘆地也給媳婦扮上。媳婦原說二爺不在家,我但凡簡單一些,那小蹄子卻伶牙俐齒,說我和二爺才新婚,很該穿得鮮亮體麵才好。娘若覺得不妥,媳婦此刻就去換了。”

馮梓君隻笑著擺了擺手,對於兒媳婦最擅長的長篇大論,她學會了以沉默應對,方能不露出自己的紕漏。

正說著,雲想呈上來三盞燕窩,分明有馮、孟、佟、林四人吃飯,卻隻有三盞燕窩,這刻意忽略的一個,顯然是孟氏。

雲想總算機靈,看悅娘今日好好地坐在桌上,並沒有同下人般立在一旁或搬個矮桌窩在邊上,且老夫人和顏悅色不見怒意,更不挑刺二奶奶對悅娘的稱呼,心裏大概猜出主子幾分意思,便即刻改口自責道:“老夫人恕罪、奶奶們恕罪。這原有四盅燕窩,方才出蒸鍋時才發現其中一個碗盞裂了道縫,怕主子們割了手,便不好呈上來。又怕老夫人這裏等著用,就先將這三盞端上來,隻是……如今分不勻了。”

馮梓君甚是滿意雲想的表現,自己則幽幽嗔一句,“若是穩妥的人,就不該端上來。此刻我們自家人還好,若有客人?你叫哪一個等?”

林飛鳳趕著作賢惠:“媳婦昨兒才吃過,不如就讓悅娘和二嫂吧。”

綠綾卻已伸手過來,將燕窩分在三位少奶奶麵前,口中道:“三奶奶這就不懂了,我們老太太自然最心疼兒媳婦,寧可自己不吃,也叫奶奶們嚐嚐。悅娘和二奶奶雖說吃過些早飯,可這燕窩隻管滋補,多少吃一點,撐不著。”

綠綾和雲想接連這樣厚待悅娘,顯然是摸透了馮梓君此刻的心思,一並連雲佩、雲霞也跟著上來侍奉,不敢有半分怠慢。

如此反常的情況在容宅從未出現過,自從太夫人並容競言死後,即便容諤在世的那幾年,大少奶奶馮梓君也再沒有和婆婆同桌坐過。她總是如同仆人一樣和綠綾等立在一起,甚至偶爾被遣下去和丫頭們一起吃飯。

今天悅娘忽而被老夫人奉若上賓,當真叫所有人都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