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有一些缺失的東西,這也許是我們能夠相互懂得的其中一部分原因。說實話,我不知道我們能一起走過多遠的路,但無論如何,我都會永遠記得,那時候,在醫院的草坪裏,陽光甚好,我們的笑容如此純真和滿足——丙申年”
是乙未年的初秋,沉默許久的孟昌葵在日記裏這樣寫道。
在建國中學的小白樓裏,孟昌葵結識了她高中生涯的第一位摯友——陸皎。
有些事你不願承認,可它就是這樣真實地存在著,像是早有預謀。你總要遇上一些人,與之發生一些終將消逝,卻又難以忘懷的事。而孟昌葵與陸皎的相識,更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重逢。
許是生活習性相近,許是家庭屬性相近,許是一樣愛著獨木舟的文字,一樣喜歡在書店徘徊,一樣喜歡看秋日裏的陽光,聽操場上吹過耳邊的風——在生命中這樣一段特別而局促的時光裏,她們是彼此靈魂的鏡子,精神的寄托。
高一的生活緊張而充實。高中有異於初中,雖然僅僅兩月之隔,但學生的想法已經不再那麼幼稚。新生見麵沒有針尖對麥芒,都是許多張開朗而親和的臉,笑容滿麵,仿佛那一眼望不到頭的三年光陰裏,將會被許多的歡樂與幸福鋪滿。
誰給的錯覺呢?
孟昌葵,雖然心有不甘,但依舊固執地認為老天不會一直都缺心眼兒的,總會格外開恩讓她經曆一些日後回想起來讓人心生寬慰的人與事。
中考結束,她獨自坐在穿衣鏡前沉思良久,最後,把盤在手中把玩了許久的剪刀舉起,手起刀落,剪下了她自出生以來隻剪過一次的長發。一邊剪,嘴角一邊露出向上彎曲的弧度。
孟昌葵的發量從小就很多。
“還挺蓬鬆誒!”她這樣輕聲說道。
那時候,姥姥正在隔壁的房間坐著看電視。
當孟昌葵走出去的時候,姥姥習慣性地抬頭望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織手中的毛衣。不過數秒,她突然一臉驚訝地抬起頭,猛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倏地站起身來,繞過茶幾走到孟昌葵身邊。
“哎呀!你……你——你這是幹什麼?”她略帶驚恐的問。
“剪頭發啊,在哪裏剪不一樣呢?”孟昌葵說著,接了杯水喝。
姥姥放下手中的毛衣,跑到孟昌葵的房間裏,去看被她減掉的傑作。
蜷縮在沙發裏,孟昌葵聽見房間裏傳來姥姥的歎息聲:“哎呀……這好好的頭發,怎麼說剪就剪了……”
“姥姥啊……又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剪個頭發而已嘛,回頭我給掃幹淨不就得了。”
孟昌葵望了眼房間半開的門,無奈地撇了撇腦袋。一倒頭,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幾天後,受父親誠摯的邀請,孟昌葵踏上了回杭的歸途。據說,他想讓孟昌葵和姐姐一起回蘇探望九十二歲高齡的爺爺。
老實說,孟昌葵是非常願意去探望爺爺的,即便長輩不提,她也會這樣做。可提出這個要求的人偏偏是那位久未謀麵的父親。給如此溫馨煽情的爺孫之情蒙上一層怪異的陰翳。
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是一並回杭看剛出生的弟弟。
小姨說他的乳名叫小滿。
在小姨加的一個同城寶媽交友群裏,有不下十個寶寶的小名叫小滿的——因為都是在二十四節氣中小滿這一天出生的。
論起來這名字是挺大眾的,不過耐不住小姨和小滿的爺爺奶奶喜歡。
第一次見到小滿那天,他正在睡覺。孟昌葵看著他就依偎在小姨的臂彎裏,小嘴微張,時不時居然還會在夢裏笑,睡得很香甜。
第一次抱小滿的時候,小姨手把手教,讓孟昌葵坐在沙發上,雙手環住小滿。
“沒事的,隻要不太用力就可以啦!”小姨這樣說。
可孟昌葵還是緊張得要命,抱住之後就靜坐如鍾,一動不動。左心房撲通撲通直跳——懷裏的,可是血濃於水的親人,是她唯一的弟弟啊!
之後幾天,小滿突然被查出得了小兒黃疸,在市幼醫住了近半個月的院。
小姨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家人就輪流去照顧看護。
那段時間,孟昌葵一直跟著小姨住在醫院裏,擔心夜裏她和寶寶沒人照顧。
夜深,孟昌葵躺在折疊椅上,看窗外醫院大樓的燈。
淩晨時分,原來,許多角落仍安靜地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