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那就把碰到你肩頭的第一枝海棠給我吧。”她微微抬著頭,眸光無悲無喜,無怨無恨,猶如冰涼月光下無端端生出一朵蓮。
一.
徐家有女初長成,亭亭玉立嬌似蓮,美目盼兮步步生花。
她跪在樹下,背脊挺得筆直,俏臉上帶著不服輸的倔強。
“死丫頭,你到底認不認罪!”身後是發鬢灰白的奶媽,滿麵怒容,握著板尺的手抖得厲害,這是氣的。
“我沒罪,為什麼要認。”清歡咬了咬唇,掩蓋過眼底那一絲動搖。
……
“要我說,你將我招出來不就好了,非得受這苦。”
他一身藍色織錦綢緞,十分利索的翻牆進來,見到趴在床上不能動彈的她笑的不能自已。
柳眉一揚,她扭過頭:“真真是該把你捅出來。”害我平白受了這罪,連句道謝都不講。
“好啦。”他腆著臉湊過來,從懷裏摸出一個白玉瓷瓶:“諾,我從家裏偷的,聽說價值千金,我這也算待你不薄了吧。”
“戚。”她撇了撇嘴,神色不能再嫌棄:“就這,就當我的補償了?”嘴上如此,心下卻是歡喜一片。
“那你還想怎樣。”他疑惑皺眉,忽然低下頭,白皙俊朗的臉離她越來越近,近到清歡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自己。
熱熱的氣噴到清歡臉上,引起她一陣顫栗,隻覺心頭有如烙鐵,灼灼發燙,手指抓緊裙擺:“你……”
他沒說話,隻是一點點靠近,直到兩人額頭抵著額頭,才低低說道:“不如,我就以身相許好了。”
墨色的眼眸波濤翻湧,帶著若有若無的認真,室外花光璀璨,映著少年初具規模還稍顯稚嫩的眉目。
一陣風吹過,帶來海棠花綺綣香甜。
他看著她,突然放開,抽身站起,邪邪笑開:“你不會以為我要親你吧。”
睫如鴉翅,她緩緩睜眼,兩頰紅潤漸漸退去,秋水眸波光瀲灩:“哪能,就算是,我也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四目相對,帶著心照不宣,卻不知,到底是誰深陷此中。
二.
他已經許久沒來了。
依舊是花光璀璨的春日。清歡端坐在樹下,漫無目的的看著牆院之外。麵前擺著的琴,已蒙了一層淺灰。
窗幔隨風舞動,帶著淡淡的涼氣,清歡抬頭看了看,怕是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入夜不久,落了一場雨。清歡輾轉反側,枕雨入眠,竟平白生出幾分寂寞荒涼。
腦子裏突然就想起了他。
直到身子一陣發冷從睡夢中醒來,清歡睜眼,就看見渾身濕透的他。
窗外雨聲淅瀝,清寒水汽透過房門縫隙向內裏滲透,他穿著寒冷的盔甲,借著雷光電閃能隱約看清他的神色。
“你怎來了?”翻身下床,清歡赤著腳走到他麵前。
他隻是看著她,不發一語,抿著唇,帶著她所看不懂的情緒。沒有昔日裏的調侃戲弄,仿佛要把她刻在心中,生怕忘掉。
清歡心中突然就慌了起來:“你到底怎了,能不能告訴我。”
腰間一緊,人已經被他緊緊抱住,帶著濕氣的懷抱卻意外的火熱,他把頭埋在她的頸窩,好像被拋棄的野獸,喃喃的道:“怎麼辦,我要走了。”
“走去哪?”
“不知道,大概是,很遠很遠的地方。”他低低說,帶著化不開的眷戀不舍,清歡心底,好像一下子哪根弦就斷了。
“我等你回來。”有些僵硬的張嘴,清歡不知道,這種情緒叫做心疼。
“那,你用不用我幫你帶什麼回來。”他目光並不平靜,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那就把碰到你肩頭的第一枝海棠給我吧。”她微微抬著頭,眸光無悲無喜,無怨無恨,猶如冰涼月光下無端端生出一朵蓮。
“好。”
窗外細雨霖霖,染濕了灼熱的唇。
三.
這幾日京城並不平靜。
清歡卻好像恢複了之前的日子,每日練琴寫字,日複一日的重複著,兩耳不聞窗外事。
烏沉沉的夜,晚風送涼,青玉桌案上放著一盞蓮花紗燈,溫柔的燭光散了滿屋。
他一身明黃衣袍,步履平緩的走進來,腰間掛著的再不是那塊綠色玉佩。一陣香氣傳來,是海棠的味道。
清歡並未回頭,依舊一板一眼的描繪著麵前的山水圖,她無需回頭,也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