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綾,你若是不知道我是誰,去鄰裏八鄉問上一問,準明白個徹底。那幫大人會笑吟吟的說道:“你問阿綾啊?這個說來話長了……”於是便把十六年前那檔子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拎出來再說一通,總也說不完。但你若是去問河邊戲耍的小子們,他們可就不是這個態度了。他們一準兒會咬牙切齒的說:“不知道!”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且聽我慢慢道來。
十六年前的一個傍晚,照李奶奶的話來說,那是一個冷的讓人多裹兩層衣裳的日子。李奶奶繡好了馮老夫人的夏荷圖,趕著去送。那天又是陰天,眼神兒不濟的李奶奶睜大了眼也瞧不大清楚,於是就理所當然的踩到了柳樹下籃子裏的我。李奶奶先是感到腳下一軟,然後就聽到了我吃痛哇哇大哭的聲音,給她嚇了一跳,一個站不穩那繡好的夏荷圖就丟了出去,好巧不巧丟在泥窪裏,衣裳的一個角給染濕了。李奶奶現在提起還是一陣後怕,說什麼幸虧隻是洇濕了一個角而已,她多繡了半個荷葉也就糊弄過去了。這件事兒後來還引發了另一件事,這裏暫且不提。再說回我,李奶奶蹲下仔細一瞧,瞅準了是個娃娃,她早年喪夫,膝下無子,這一下喜歡得緊,嘴裏拖著長音道:“造孽喲……也不知是誰家的,多好的娃娃喲……”說著便拾起了丟出去的衣裳,團團的給我包住了,這才看見我胸口處鼓囊囊的一團,將衣裳撩起來,仔細一瞧,看清了是一隻鳥趴在我胸口。照李奶奶的形容,那時候那隻鳥醜不拉幾的,渾身的毛都給燒禿了,半死不活的樣子。李奶奶說這隻鳥兒估摸著是鑽了誰家的灶爐,才給燒成這樣,飛不起來沒處去了才鑽到了我的娃娃籃裏,瞧著可憐,也一並收回家去了,從李瞎子哪兒要來了一隻鳥籠,給關在裏頭,每天攪碎了穀子拌點水和著喂。後來羽毛生出來了,竟是個漂漂亮亮的紅色鳥兒,李奶奶叫不出名兒來,問李瞎子,也不知道,討個吉利,喊它一個神獸的名字,叫朱雀。朱雀這個名字叫起來終究是有幾分別扭,久而久之,又多了個小名兒,叫阿朱。而至於我,也因為馮老夫人的那件綾羅,有了個名字,就叫阿綾。說回李奶奶,也是巧了,李奶奶回家後,天就下起了雨,後來竟成了瓢潑大雨之勢,也因得這場雨,馮老夫人便沒有追究日期的事兒,李奶奶一個晚上就繡好了那個洇濕的角兒,第二天一大早就送了過去。我呢,也就慢慢長大了,也虧的我幼時生了副好皮囊,人又靈巧,村中的男女老少也對我有幾分好感在,我於是就今兒個祝他家,明兒個再到另一家蹭口飯吃,誰家給孩子買了零嘴兒,就分我點兒,美名其曰:我無父無母,漂泊無依,身世多淒憐?於是那些小子們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分走他們的東西,也因此對我“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