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川的由來

中國名山

大川的產生和發展過程,就是風景名勝區功能的發展變化過程,也是人與大自然精神關係的深化過程。這個過程大體經曆了三個大階段,即自然崇拜—宗教與審美—審美與科教。

從考古發掘的甲骨文和最早的文獻記載來看,早在人類社會的初期,自然崇拜現象就十分普遍。由於人們對大自然缺乏科學認識,便將各種自然現象如日、月、天、地、山、水等等,當作自然神加以崇拜,借以寄托人們對自然的精神和心理的祈求。成書於春秋戰國時代的《山海經》所記載的400多座山中,都有不同規格的祭祀,可見當時對自然神崇拜的普遍性。《史記·封禪書》引《周官》的話說:“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其疆內名山大川。”可見那時,祭祀山水已分政區和等級,帝王祭祀五嶽、四瀆,地方官祭祀地區性的名山大川,老百姓祭祀當地的名山水。五嶽是指東嶽泰山、西嶽華山、南嶽霍山(今安徽天柱山)、北嶽恒山、中嶽嵩山。四瀆是指四條大河:黃河、長江、淮河和濟水。與五嶽相應的有五鎮(大山),即東鎮沂山(山東),南鎮會稽山(浙江),西鎮吳山(陝西),北鎮醫巫閭山(遼寧),中鎮霍山(山西)。還有九鎮,當時把全國分為九州,每州都有自己的鎮山。在諸多山神崇拜對象中,名山和大川逐漸成為大自然的代表,五嶽四瀆則象征整個中華的神州大地。

自然崇拜

崇拜自然山水神,是人類發展過程中的普遍現象,而天子祭名山大川,封禪泰山,則是中國名山大川發展史上的特有現象。封禪是古代帝王祭祀天地的一種禮儀活動。封,是帝王到泰山頂上祭天;禪,是在泰山腳下的小丘上祭地。封禪活動曆史悠久,但有史實記載的是秦始皇於公元前219年,登泰山頂祭天,在泰山腳下小山梁父祭地,並命丞相李斯刻石紀功。從此,封禪活動便成為封建社會勞民傷財的國家大典。帝王封禪泰山包含著祭祀天和地,朝廷祭祀四瀆,亦代表天下河川。這就從人們普遍祭祀具體的山山水水,發展到祭祀那些富有象征意義的名山大川。從而把名山大川從普通的作為物質利用的對象中分離出來,保護起來,作為象征性的祭祀對象,加以崇拜。這就是先秦時代名山大川的主要功能和人與自然精神關係的主要形式——祭祀。

在普遍的自然神崇拜中,民間也萌發了人對山水的感情和審美苗頭,如《詩經》中就有不少歌頌自然山水美的詩句,“泰山岩岩,魯邦所瞻”,“嵩高維嶽,峻極於天”等等。有的學者、思想家,對人與自然的關係也有了新的見解,如老子、莊子都力圖探索天與人相通之處,提出天人和諧的思想,這對後世關於人與自然精神關係的發展,產生了很大影響。孔子提出“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山水觀,認為山和水的形象與人的美德相類似,所以人們把山水作為審美對象欣賞它們。這在山水審美史上稱為“比德”。比德思想也深深影響著後人的山水審美意識。

宗教與審美

漢代,中國產生了道教,傳入了佛教。宗教在人們的精神生活中逐漸產生影響。道教認為名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所以教徒們上山修道,以求得道成仙。佛教則要求信徒徹底轉變自己的世俗欲望,通過潛心苦修求得解脫。出於教義與修身養性的目的,他們把名山勝境作為超脫塵俗的“仙山佛國”,看成進行宗教活動的理想場所。道教、佛教與自然神崇拜的主要區別,前者是崇拜人神鬼神,後者是崇拜自然神。“天下名山僧占多”,教徒們占名山勝境,是進行宗教活動,而不是崇拜山神和水神。

魏晉南北朝時期,遊覽名山大川已成為士大夫、文人的新風尚,自然山水開始成為人們獨立的遊覽審美對象。熱愛名山大川、寄情山水的詩人、畫家、士人、官宦、僧人和道士們常常集結於名山勝水之間,欣賞山水,清談玄理,吟詩作畫,建設寺觀,參禪悟道,結成朋友。可見,中國名山風景的開發和建設,一開始便有許多有文化素養的人士參與,滲透了深厚的文化內容。優美的自然風景激發了他們的靈感,於是悟之於胸,發之於筆墨,開創了中國山水文化的新紀元。在中國文學史上產生了山水詩,在中國繪畫史上誕生了山水畫派。山水詩和山水畫,都是作者遊覽名山大川與自然山水神交情合的結果。如山水詩奠基人謝靈運即以縱情遨遊名山大川而出名,山水畫家宗炳,更是“棲丘飲穀”30多年,竟不知老之將至的人,由於他的心靈與山水融為一體,所以有深刻的審美體驗,達到出神入化的暢神境界。使審美主體進入山水審美的自由王國,從而獲得自然美的最大享受。

名山大川的功能經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發展,完成了從自然崇拜到宗教與審美的偉大轉變,並產生了嶄新的山水文化,包括:山水美學、山水詩、山水畫、山水文學、山水園林、山水音樂、風景建築、宗教文化、山水地理以及有關山水的哲學思想等。風景這一名詞及概念也是從這一時期產生的。山水風景在人們,尤其在文人士大夫的精神文化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

唐宋時期,經濟發達,文化繁榮,宗教隆盛,文人學士遊覽名山大川,群眾性的朝山進香和遊覽風景名勝活動相當盛行,這就大大促進了名山大川的建設,不僅有寺廟、宮觀等宗教建築,而且有許多書館、書院、亭閣及摩崖石刻等文化景觀點綴在自然山水之間。即便是寺廟、宮觀,也無不滲透著山水文化的光彩。不少文人、名士、學者、官宦及旅行家,為追求自然山水之美而踏遍天下名山大川。他們情寄山水,觸景生情,發之於筆墨,著之於文學,再現於書畫,把山水文化推上了曆史高峰,在整個社會精神文化生活中所產生的巨大影響,已不在宗教文化之下了。

“一生好入名山遊”的李白,以“一鬥百篇逸興豪,到處山水皆故宅”的豪情逸趣,浪跡天下,為名山大川寫下大量不朽佳作。李白的詩因得靈於名山大川,顯得博大瑰奇;壯麗的河山亦因李白的詩而更加絢麗多彩。蘇東坡一生屢遭貶謫,飄遊四方,但他熱愛祖國山水,見到名山大川就興高歌詠。他深得長江之壯美,高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他鍾愛西湖之秀麗,寫下了“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絕世佳作。蘇東坡不僅熱愛山水,在他做地方官時,還帶領百姓先後疏浚建設過三個西湖,把水利工程與風景建設結合起來。今天杭州西湖的蘇堤和廣東惠陽西湖的蘇公堤便是當年的傑作。

宋山水畫家郭熙對真山水的觀察欣賞非常深入,他在《山水訓》中總結了一套觀賞山水的理論和方法,如“真山水之川穀,遠望之以取其勢,近看之以取其質”。意思是遠看把握山體的宏觀形態,近看要仔細觀察山石的本質特征。他還提出不同季節人與山水環境的感應關係,從而產生不同的美感和情感。在中國山水畫論中,對山水風景中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的關係作了生動貼切的比喻,“山之體,石為骨,林木為衣,草為毛發,水為血脈,雲煙為神彩,嵐靄為氣象,寺觀村落橋梁為裝飾也”。這對我們在名山大川建設中處理自然與人文景觀關係仍有借鑒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