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7月,費米獲得了物理學博士學位。他的論文是關於X光實驗工作的報告,當眾宣讀的時候,朋友們都來看熱鬧,結果卻有點失望。
11位黑袍方帽的主考人莊嚴地坐在一張長桌子後麵。費米也穿著黑袍站在他們麵前。他開始冷靜地有自信地講話。當他繼續講下去的時候,有的主考人忍著不打嗬欠,有人豎起眉頭表示驚異,有的不再聽下去。顯然費米的淵博知識也非他們所能了解。費米名列前茅地接受了學位,但沒有一位主考人和他握手或向他道賀,他的論文也沒按常規由大學為之出版。
後來,費米回到羅馬他的家裏來。不久之後,法西斯黨人全麵占領了羅馬,並成立了新的內閣。
從比薩得到學位回來以後,費米便到柯炳諾教授那裏去請教關於自己前途的問題。一個沒有社會地位的青年,初次去拜見一個著名的人物,當然會感到有些惶恐不安。柯炳諾教授曾是意大利議會的參議員和政府的有頭腦的人物。他曾擔任過部長,並且後來又連任了一屆。但費米卻發覺他並沒有像其他部長那樣嚴肅,相反卻顯得很溫和。他對現代物理學知識也很在行,並且願意虛心聽取別人的意見,費米和他談話時也就感覺不出多麼拘束,談話氣氛也很融洽。柯炳諾對費米的學問很讚賞,並且表示希望費米有空常過去聊聊。
10月28日上午,在柯炳諾教授那裏他們沒有談論物理學,也沒有談未來的工作計劃。因為柯炳諾教授當時最關心的是當時的政治形勢。他不讚成法西斯領袖墨索裏尼所主張的暴力主義。他認為墨索裏尼是強暴而無情的,他所指揮的入侵羅馬的隊伍,使意大利陷入危險的境地。
柯炳諾教授認為“內閣頒布戒嚴令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不會有好結果。要是國王在戒嚴令上簽字,我們就會有內戰。軍隊會被命令去作戰。軍隊如果是服從而不投到法西斯那邊去時,結果是不可知的。法西斯黨人沒有武器,那隻是一場大屠殺,多麼可憐啊!”
費米說:“你對國王簽字有疑問嗎?你以為他會反對內閣的決定嗎?他從來都是不去領導內閣而總是跟在內閣的後麵。”
柯炳諾教授想了一想說:“是啊,我以為國王也許會拒絕簽字。他是個有勇氣的人。”
“那麼,也許還有希望……”費米說。
柯炳諾聽了不以為然,“希望?什麼希望?總不會是得救的希望。要是國王不簽字,那時我們就一定會有一個由墨索裏尼統治的法西斯獨裁政府。”
這天晚上,費米把這段談話的內容告訴了家裏的人。那時,國王拒絕簽字的消息已經公開。費米對柯炳諾的話絕對相信,他知道一個獨裁政府就要出現了。
他冷靜地說道:“這就意味著像我這樣的年輕人隻好出國了。”
“到外國去?”他的姐姐緊張地問。瑪麗亞這時正在準備到公立學校去教拉丁文和希臘文。她潛心研究古籍,已成為這方麵的學者。對於傳統,對於祖先和一代代傳下來的論點,以及她所出生的祖國都有深厚的感情,遷移到外國去等於把這些東西都一下拋棄了。
“到外國去?”她又問,“到哪個外國?”
費米聳了聳肩,答道:“總會有地方,……世界大得很。”
但他終於留了下來,直到16年之後,他才離開意大利到了美國。
這年春天,費米由意大利的公眾教導部派遣到德國的哥廷根去與有名的物理學家馬克斯·玻恩從事研究。
在哥廷根,費米生平第一次嚐到了富裕的滋味。當時,德國的通貸膨脹很嚴重,費米每周用研究經費換取的德國貨幣越來越多,有時早上兌換了一筆,滿以為很合算,可是到了晚上卻又後悔兌換得太早,要是晚幾個鍾頭的話可以兌換得更多。這說明德國貨幣在一步一步貶值。無論如何,他說是很有錢了,也嚐到了有錢的樂趣,在哥廷根住了7個月後,費米便買了一輛嶄新的腳踏車。
但有錢並未使費米覺得自在,在德國,他的愛害羞的毛病又出現了,這使得他不敢接觸人,也不願進行太多的社交活動。這其中原因並非是語言障礙,因為,在他到德國之前他多少懂一些德語,到了之後,他不久便能流利地講德語。使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外國人,看到圍繞在玻恩教授周圍的那些人,費米覺得有些孤單。
玻恩教授本人很慈祥,也很溫和,同時也很好客。但他沒有想到那個來自羅馬,看上去很自信的青年會有不自在的心理。費米知道意大利的科學家們很尊重自己,但他能和那些圍在玻恩教授周圍的知識淵博的年輕學者競爭嗎?如果是在一個盲人的國度裏的話,隻有一隻眼睛的人便可稱國王,但作為一個物理學者,他自己到底是隻有一隻眼睛呢還是兩隻呢?在絕對標準上,他的水平到了什麼程度?他真誠希望玻恩教授會拍拍他的肩膀,那樣的話便可加強他的自信。在哥廷根的7個月中,他並沒有得到多少好處。
研究期滿後,他便又回到羅馬,在羅馬大學教初級數學,那是1924年。
三、羅馬大學物理係教授
到了1926年秋天,費米便在羅馬定居下來。這時他已經是羅馬大學物理係正教授了。
雖然他是個教授,但很年輕。在一般人的眼裏,教授既莊重又嚴肅,但費米卻不以為然。他還有年輕人的一麵。在平時的生活裏,他仍和一般的年輕人一樣說說笑笑,能夠降低身份和一般的年輕人相處,因此,年輕人跟他在一起時也並不覺得拘束。一到星期天費米和他周圍的一群年輕人到鄉下或者到波格斯公園去漫步,他們之間的友誼很深厚。
同年秋天,費米把他的一個朋友拉塞諦介紹給他周圍的人。拉塞諦體格瘦長,頭發非常稀薄,下巴突出,但目光顯得很精銳。他給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講話格調幾乎和費米一模一樣,就像唱歌時那種拉長了的聲調,帶著濃厚的圖斯康一帶的地方口音,這顯然是二者在一起時間久了相互感染的結果,但卻不知道是誰感染了誰。費米的姐姐除了臉色較為潔白之外,其他方麵都極像費米,但她並沒有費米說話時的那種腔調。不過這說明不了什麼,有可能是拉塞諦首先傳給費米,待費米再傳給他的姐姐時已經不那麼明顯了。
除此之外,拉塞諦的笑也和費米的一樣。即使一點小小的刺激便會發出大而長的笑聲。但費米的聲調較低,拉塞諦的笑聲則顯得粗重而無節製,真正是哈哈大笑。這一點與他的舉止不大相同,當他行動起來的時候,則顯得很細致。他時常低下頭來檢視自己的衣襟,並且不斷用手指彈去上麵的灰塵。
女孩子們都很喜歡拉塞諦,但他總是裝作不知道,也許正是這種若無其事的樣子才吸引了她們。他總是毫不動情的看著她們,像是看到罕見的蝴蝶或小草。拉塞諦很健談,而且內容很豐富,尤其是對文學了解得很多。但是他並不是文學家,費米告訴他的朋友們,拉塞諦其實是個物理學家,是從佛羅倫薩來到羅馬大學來教物理的。
費米和拉塞諦同時來到羅馬並非奇怪之事。因為羅馬是所有人都很向往的地方。對拉丁人的祖先來講那是首屈一指的美妙所在,對費米這一代人來講,羅馬簡直是一個無與倫比的永恒的城市。即使如此,在當時來講,一個剛剛25歲的青年,能夠超過教授而被邀請到羅馬來倒不是常有的事。事實上那並不是偶然的而是有深刻的原因。這是因為長久以來,羅馬大學物理係主任、參議員柯炳諾早就看中了費米,想把他請過來。
身材矮小,精力旺盛的柯炳諾生於西西裏,在他的身上含有西西裏人的特征:敏銳的頭腦和富於奮鬥的精神。這種精神在柯炳諾身上產生了無限的動力,加上他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毅力,使他成為意大利政壇上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雖然他不是法西斯黨人,但卻做了墨索裏尼內閣的部長。
柯炳諾覺察到意大利的物理學已陷於停頓狀態,在很多方麵已不再努力繼承先賢的傳統。除了一些數學物理學家——事實上他們隻是數學家——在本世紀的最初20多年間,在物理學上稍有地位的就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現在他年紀大了,卻把大部分時間花在政治上和工業方麵的指導工作。
但他在思想感情上,仍對物理學念念不忘。他夢想在羅馬建立一個有了不起貢獻的物理係,使意大利在物理學上的成就為全世界所公認。
夢想對於柯炳諾教授來說是一種挑戰,非使之實現不可。建立一個好係的第一步就是搜羅人才。因此,柯炳諾教授早就想到要把費米請到羅馬來,給他一個終身的職位。在1923到1924學年中,費米曾在羅馬教化學和一般學生的數學,這是一門在物理學大廈上課、一切由物理學者擔任的課。到了1926年,柯炳諾便要求費米在那兒長久呆下去。
費米那時在佛羅倫薩教機械學和數學,地位是副教授,不是終身職位也沒有養老保險金。一年以前,他曾經謀過沙丁尼亞加裏格裏亞裏大學的數學物理教授之職。依據意大利法律,一個大學可以通過考試競爭的辦法來選擇某一科目的教授。但這種考試並不是正式的考試,而是由幾個大學的教授所組成的委員會根據申請者的資格和著作來確定。由此選出來的頭三名便可做相應科目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