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曼從設計那台機器中得到很多樂趣。隻是從表的中間部分確定齒數,把它和其他技術結合起來,費曼也可以成為一名機械工程師了。
軍方並不希望費曼在暑期結束後返回普林斯頓攻讀學位。他們一直對他灌輸愛國思想,並且答應如果他留下,將讓他做一整套的計劃。
問題是要設計一個類似先前的那種機器。他們稱之為導彈器,但費曼認為這個問題較簡單。因為炮手會跟蹤在同一高度的另一架飛機的後麵。他的機器會自動使炮管傾斜到正確的角度並且點燃引信。
身為此計劃的主持人,費曼可能要飛到亞伯丁去取射擊表。無論如何,他們已經有了一些預備資料。他注意到飛機可能飛行的大部分高度的材料他們都沒有。因此便打電話去問為什麼沒有有關飛行高度和引信資料,其結果是讓他們使用火藥引信,而不是定時引信,這種引信在那種高度都不能用,因為它們在稀薄的空氣中會熄滅。
費曼試圖改變引信在不同高度空氣裏的燃燒點,沒有成功,而引信對於一個能在正確時刻引爆的機器來講太關鍵了,因此,費曼感到這種工作太難了。隻好罷休,所以就回普林斯頓了。
八、學說中國話
有一段時間,費曼住在巴西。這裏炎熱的天氣,茂密的雨林,深深地吸引了他。不僅如此,費曼還努力學習當地的語言,同時還用葡萄牙語講授物理課。後來回到了加州理工學院。有一次他被邀請參加貝契爾教授舉辦的聚會。在費曼到達之前,貝契爾就向他的賓客說:“費曼這家夥自認為很聰明,因為他懂一點葡萄牙語,所以等會兒他來了我們教訓教訓他。這位史密斯太太(她是俄羅斯人),在中國長大,我們就讓她用中國話和費曼打招呼。”
對這一切事先費曼一點不知道。當他來到貝契爾家時,貝契爾一一向他介紹那天邀請來的貴客:“費曼先生,這位是某某先生。”
“久仰久仰,費曼先生。”
“這位是某某先生。”
“見到您很榮幸,費曼先生。”
“這位是史密斯太太。”
“嘿!你好!”她用中國話說道,然後彎著腰鞠躬,而費曼根本聽不懂中國話。
費曼大吃一驚,猜想唯一的反擊之道就是用同樣的方式回複。然後他有禮貌地對她鞠躬,信心十足地模仿道:“哎!儂啊!”
“喔,老天!”她大聲驚叫,完全失態了!“我早知道這可能發生,我講北京話,而他卻會講上海話!”
九、13次簽名
有一次,一位本地市立學院的教師來找費曼,問他可否去那個學院作一次演說,並答應給50元的報酬,費曼對他說錢並不是主要問題!但那是所市立學院,對不對?
“對!”
在當時與政府打交道時,總是要進行各種名目的簽字形式,有的甚至要簽很多次,以答應保證執行某些要求,有一次費曼曾簽名多達13次,所以這一過程讓人感覺很難忍受。所以他這次笑著說:“我很樂意演說,但隻有一個條件,”費曼繼續說:“我不肯簽名超過13次,包括支票在內!”
那家夥也笑著說:“13次,絕對沒問題!”
所以他們就開始出發。首先,費曼必須簽名保證效忠政府,否則他就不能在市立學院演說,且必須簽兩次。然後他必須給市政府簽某類承諾。總之,簽名的名目繁多,而且次數不斷增加。
費曼必須簽署說明他是合格聘用的教授,當然,這樣做是為了保證市立學院的人不會聘用自己親近的人,甚至去雇用那些根本不會演說的人。有五花八門的事情需要他保證,而簽名次數也不斷地增加。
經過這一陣忙碌之後,剛才大笑的那個家夥開始緊張了,因為費曼的簽名已整整12次了。剩下一次簽名可以留下來領支票,所以費曼還是直接去進行演說了。
幾天以後,那人送來支票,而他心裏卻捏著一把汗,因為,費曼在簽名領支票前還必須簽一次名,以說明他確實演說過,否則不能給支票。看來,費曼的簽名要超過13次了。
費曼對他說:“你聽著,我已簽名達12次了,如果我在這個表格上簽字,我就無法再在支票上簽字。但我演說時你明明在場你也聽到了我的演說,為什麼你不能在此簽名?”
那個人回答說:“如果那樣的話,那不是很愚蠢嗎?”
“不,”費曼答道:“因為我們早先有協定,我們不認為簽字會高達13次,而且,我們都同意這一點,既然如此,我們就應該遵守諾言,不能言而無信。”
那人回答他說:“我的確努力過,到處打電話,想盡一切辦法,而他們告訴我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在此表格上簽字,否則你拿不到錢。”
“那倒沒關係,”費曼說,“我隻簽字12次,而我也已經演說過了,我也不需要這筆錢。”
“費曼先生,您這樣做的話會令我內心很不安。”
“這倒不必,我們有過君子協定,你也不必擔心。”
隔了一天,那人又打電話過來:“他們一定要把錢給你!他們早已把錢寄出。”
“好!如果他們非要把錢給我,那就給我吧!”
“但是,你非得簽那張表格不可。”
“對不起,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在那張表格上簽字!”費曼很堅決地回絕了他。
他們毫無辦法,事情隻好僵持著。同時,也沒有可以不簽字就領錢的規定。
最後,他們毫無辦法,費曼怎麼也不肯在那張表格上簽字,於是隻好讓費曼隻簽13次名後領了現金。當然,前後又花了很長一段時間。
十、這是藝術嗎
有一次費曼在晚會上打小鼓,他打得非常順手。有個人對他的鼓樂很感興趣,就走進洗手間,脫掉上衣,把刮胡子用的油脂在胸前塗上可笑的圖案,耳邊掛著櫻桃,走出來瘋狂地跳舞。這個小夥子與費曼由此相識了並發展到交情很深。他是一位藝術家,名字叫周信。
在科學與藝術的問題上他們經常發生爭論,費曼經常說:“藝術家迷失了,他們沒有任何題材!過去他們有宗教作為題材,但現在他們失去了宗教,還一直找不到新的東西。他們對生活所在的科學世界一點都不了解,他們不明白任何實際世界、科學世界的美,所以在內心深處沒有東西可畫。”
周信也經常反駁他:藝術家不需要物理作題材,有很多感情可通過藝術來表達。除此以外,藝術還可以是抽象的,不僅僅如此,當科學把自然拆解開而轉化成數學公式時,科學破壞了自然之美。
有一次,費曼到周信家為他祝賀生日。兩人就這些話題又發生了爭論,並一直持續到淩晨3點。過了兩天之後,費曼打電話把他叫醒,然後對他說:“聽著,周信,我們之所以會爭得沒完沒了,是因為你一點都不了解科學,而我對藝術也一竅不通。因此,我建議每隔兩星期,我幫你上一堂科學課,而你要教我一堂課的藝術。”
“好!”周信顯然同意費曼的提議,然後想了想說:“我教你繪畫怎麼樣?”
“那是不可能的,”費曼答道,“我的繪畫技術很差,因為我上高中時,我唯一會畫的隻是沙漠的金字塔,它主要是由直線構成的;有時我也試著畫一棵樹,然後再畫上一個太陽。”其實,費曼在繪畫方麵沒有多少才能。有一次繪畫時,費曼看到鄰座的一個人在自由繪畫時,隻會畫兩個像輪子一樣的圓圈疊在一起,然後有一條大柱子從頂端伸出,而最後又在頂端畫了一個綠色的三角形。據說他畫的是一棵樹,其實,費曼和這個人畫畫水平一樣低,所以他和周信打賭,他不可能教會他畫畫。
“當然,繪畫有一定的難度,但是隻要你努力學習,我一定能夠教會你。”周信回答。
在周信的鼓勵下,費曼答應學習繪畫。其實,費曼一直想學會畫畫,一個不願意為人所知的理由是,他想借畫畫這種形式把他對宇宙的感情表達出來。這聽起來很奇怪,因為那是一種感情,就像存在於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一樣。尤其是當費曼看到世界上的事物,雖然表麵上千差萬別,但又都由物理學上的許多共同的法則構成時,他覺得這簡直是神奇極了。實際上,這種感覺是一種敬畏,即敬畏科學的感覺,而費曼則認為這種感覺可以通過圖畫傳達給具有同一感覺的人,通過圖畫可以告訴宇宙是多麼偉大。
事實證明,周信出乎意料地是位好老師。他首先要費曼畫任何東西。費曼也很聽話,所以他就嚐試畫一隻舊鞋子;然後再試著畫一束插在花瓶上的花,結果你想不到,看!畫得是一團糟,就像是鬼符一般!
再次見麵時,他給周信看他畫的這幅畫:“喲,你看這兒!”他說,“在後麵這個地方,花瓶的線條沒有碰到葉子。”(費曼的原意是使線條伸延到葉子)“很不錯,這是表現深度的一種方式,你真聰明!”
“並且你沒有把所有線條畫得同樣厚是很不錯的(事實上,費曼並無意這樣)。如果把所有線條畫成一個樣是很沉悶的。”其實周信經常說一些諸如此類的話:凡是費曼認為是錯的或不好的東西,他都以正麵的態度教他,總是誇獎或鼓勵他說這個地方不錯,那個地方很好之類的話。他從不告訴費曼哪兒是不對的,也從沒有令費曼灰心喪氣過。因此,費曼畫起畫來顯得很有信心,逐漸也有了不少的長進,但他並不滿足。
為了得到更多的學習和練習的機會,費曼在一所函授學校登記,準備進入該學校學習。那是所國際學校,費曼也覺得這所學校的確不錯。他們首先要費曼畫金字塔和圓柱,然後再進行把裏頭塗滿顏色的練習,這當然是一種比較簡單的基礎練習。在這個基礎上,他們教他很多不同的畫法:鉛筆畫、粉筆畫、水彩畫和油畫。學期快結束時,費曼變得有點不太耐心,有時畫好的油畫也懶得交給學校。而學校非但不怪罪他,還耐心地鼓勵他要持之以恒,不應半途而廢,這說明學校對費曼很不錯,費曼也很感激學校。
從此之後,費曼興致勃勃地畫畫,有時候,當他參加一種毫無意思的會議時,他就偷偷畫那些參加會議的人。費曼總是隨身攜帶一小疊紙,每到一處就在那裏畫畫。他所做的一切是按著周信的要求:堅持不懈。
另一方麵,周信卻沒有學到太多的物理方麵的知識。因為周信是個藝術家,注重心靈的自由自在。有時候周信想學點物理知識,但又急於求成。比如當費曼給他講有關發電或磁學之類的原理時,周信總是要費曼告訴他馬達壞了該如何修理。當他想到教他如何用一些線圈和細繩上的鐵釘來討論電磁作用時,周信卻說:“哦,這簡直就像是在打炮。”看來,周信的物理基礎太差而且興趣也不太大,所以隻好停止上課。
這樣,一個新的爭論問題又出現了:到底誰是好老師?或者說到底誰是好學生?
費曼無法使周信這樣的藝術家體會到物理學的神奇,也無法使周信體會到費曼自己對大自然的感受,更沒有辦法使周信把那種感覺畫出來。所以,費曼隻好自己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那種感覺畫出來。當然,這一決心很大,甚至費曼自己也清楚,成功的把握很小,也可能永遠不會成功。
在費曼早期學畫畫時,他認識的一位女士知道了他的決心,然後給他提了一個建議:“你應該到帕沙第納藝術博物館去學畫。那兒開繪畫課,還有模特兒。”
“不,”費曼回答,“我畫得還不夠好,我會感到很別扭。”
“你已經畫得很不錯了,況且,你也應該看看其他人是如何繪畫的!”
費曼再三思考,終於鼓足勇氣去了藝術博物館。第一堂課教他們有關用新聞紙的知識,即應該如何用各類鉛筆與炭筆在新聞紙上繪畫。第二堂課,果真來了一個模特兒,是一個女孩兒。那女孩擺了10分鍾的固定姿勢。
費曼於是開始照著模特畫畫,當他剛畫完一隻腳時,10分鍾已經過了。他四處張望,發現其他人都已經畫完了,有的還塗滿了背景——已成為一幅很完整的畫!
費曼開始認識到自己的功夫還不夠,水平也比別人差得很多。但後來課快結束時,模特又擺了一個30分鍾的固定姿勢。這一次,費曼繪畫,很用心地把圖畫的大體框架勾畫了出來。這一次有一半希望。
費曼開始到處觀察其他人如何繪畫。他發現他們有的把模特兒畫出來,非常詳細,帶著陰影,還有的畫出了她坐的椅子上的一本小書,舞台甚至所有的東西!他們用炭筆喳喳的塗滿紙。這一下費曼覺得自己簡直是太慢了。他心裏想:“完了,我沒有希望超過別人了。”
費曼趕緊轉身把自己的畫合起來。他的畫隻擠在畫紙的左上角,就那麼幾行——直到這時他才隻畫過32開的紙張——但課堂上有幾個人站在他的旁邊,看到了他畫的畫,其中有一個人說:“哦!看看這一張,每一行都很不錯。”
費曼弄不清那人說這些話的意思,但這些話卻鼓舞著費曼去學習下一堂課。在此同時,周信也不斷告訴費曼:一幅畫不一定要畫得很仔細,畫得太仔細的畫不一定是幅好畫。他的意思是告訴費曼,不要太擔心別人怎麼畫,別人並不一定多高明,關鍵是畫自己的。
博物館裏的老師並沒有告訴費曼太多的東西。他唯一說過的一次是告訴費曼他的圖在整張紙上顯得太小了。但是,老師卻一直鼓舞他做新的嚐試,這就像物理課的教學:真正應該教給學生的是應該如何做的方法,而不是某一個公式或具體技術。但在實際上,費曼一直覺得物理教師的問題就在於太偏重於技術的教導而不注重方法,這實際上忽視了物理學的精神。
在繪畫時,老師不斷提示費曼“放鬆”。不但心情要放鬆,還要把畫圖放鬆一點,就像一位老司機對一位新學開車的人說不要緊張一樣。費曼認為,隻有當你知道應該如何細心做好後,你才能放鬆下來,否則心裏一片茫然,越講放鬆反而越會感到緊張。
老師們發明了一種使學生可以放鬆的辦法,就是在畫圖時不要看圖紙而是將眼睛盯住模特,看著模特作畫。
有一個學生說:“這太難了。我沒辦法,我必須作弊。我敢打賭每個人都作弊!”
“我並沒有作弊!”費曼反駁他。
“哼,吹牛!”那個人說。
費曼畫完練習畫,學生們都圍過來看他畫的。他們發現,費曼確實沒有作弊,隻是一開始在紙張上塗了幾個點,以後畫的畫全憑看到的印象,而眼睛卻不看圖紙!
正是經過這樣嚴格的訓練,費曼在課堂上進步很快,他自己也感到很滿意。在一開始學繪畫的時候,費曼對觀賞藝術作品並無興趣,更談不上有什麼鑒賞力。隻有極少數幾次,比如有一次在日本博物館,還可說算是欣賞。那一次,他看到一幅棕色紙上畫的竹子畫,那畫真是美極了,給他的感覺簡直是畫家用竹筆一揮而就渾然天成一般,甚至他還感覺到了畫家的筆是多麼來去自如。
在繪畫結束後的一個夏天,費曼到意大利參加一次學術會議,順便想去參觀舉世聞名的梵蒂岡宮殿中的教皇禮拜堂。一大早他便到了那兒,比任何人都先買到票。殿門一開,他就第一個跑上階梯。他想趁別人進來之前,獨自欣賞整個禮拜堂的肅穆與寂靜的氣氛。
不久,觀光遊覽的人陸續湧入了禮拜堂。這些人來自世界各地,操著不同的語言並用手指來指去。費曼隻好到處隨便閑逛,抬頭看天花板上的圖案,然後目光往下一溜,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巨大的圖畫,他心裏暗自稱讚:“天啊!我怎麼不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