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丘陵地帶。名為落雁坡。
夜色下連綿不絕的小山包像一個個黝黑的猙獰怪物,在連成片的鬆油火把的照耀下,依稀可見怪物身上滋滋淌著鮮血,入眼處數不清的殘肢斷臂。
空氣裏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金戈鐵馬喊打喊殺的聲音卷雜著血腥氣直朝人耳中眼中灌來。
上官曦明已在這片人間煉獄場中苦苦支撐了三天三夜。雪白的戰袍早已染成猩紅色,俊美無儔的麵容上微見些疲色,然手中的四尺長劍迎風呼嘯未敢有一絲懈怠,過處便飛濺起一片血光。
縱然上官曦明他天縱之才,但以五萬人馬抗衡朝廷六十萬大軍,力量如此懸殊,他想要突出重圍,絕無可能。
何況五萬先鋒軍早被殺得七零八落再聚不成一股有殺傷力的力量。大哥答應的援軍遲遲未到,照此下去,全軍覆滅指時可待。
此時,投降,或者放棄這些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獨自逃走,都是行之有效的求生辦法。然他上官曦明的人生字典裏既無投降二字,也無放棄二字,這兩種辦法再行之有效,於他不過是苟且。
雖然他並非是什麼滿腔熱血視死如歸的孤膽英雄,也非是什麼視牽掛如浮雲看淡了生死的聖賢,況心尖上也實打實擱著一位摯愛紅顏,為了她甚而願意放下天地,人生的目標便是與她策馬江湖比翼人間,然人生中總有些事情重過生命,逃無可逃之時,隻能無奈放下想要的,勇敢背負起不能承負的。
“將軍,援軍來了!可是,你看,她!”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裏他的貼身侍衛縈濁的喊聲入耳來,他抬眸向縈濁手指的方向望去。
千軍萬馬之中,耀耀火光之下,一騎輕騎猶如天降飛奔而來,馬上端坐著的女子,眉眼似畫,身上卻穿了一襲豔紅嫁衣,彷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灼得人睜不開眼。
她平素就漂亮得沒話說,穿了這紅嫁衣,更是風華絕豔。可這是煉獄一般的戰場,不是紅燭成雙的喜堂,她卻穿成這個樣子。
其實個中原因,上官曦明還是猜得到七八分的。因為猜得到,心裏才揪成一團,疼得入骨入髓。
女子手上一匹火紅錦綢如長蛇飛舞,最是柔軟的物什,在她手中卻變成最具殺傷力的利器,過處鮮血飛濺全無人存活下來。
火紅錦綢是她最趁手的武器,名曰烈火錦。
她不是什麼嗜殺的人,甚而是厭惡殺人的,今夜卻變成了煉獄場中滿身殺伐的女修羅。她為了誰變成這樣,上官曦明心裏也是明鏡一般的。正因為了然,才心疼得已經木了。
手中的四尺長劍啪嗒落地,一口鮮血噴射而出。
他愣神的工夫裏,已有數柄長劍穿透了他的胸膛。
鮮血汩汩而流,染透重衣。
他聽見馬背上的女子聲嘶力竭地呼喊他的名字,喊的是她一貫愛叫的稱呼:“阿曦!”
阿曦。她一向喜歡這樣喊他,說這樣覺得離他很近,她喊他名字的時候嘴角總是翹起的,像雲雪山是盛開的十裏夭夭桃花一樣灼人。可如今她喊這兩個字的時候,嘴角卻沒有再翹起來,焦灼的目光也沒有以前她看他時的那種神采。
口中不斷有鮮血湧出。一滴眼淚自眼角滑落,掉入腳下的泥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