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紙短情長(1 / 1)

天色將明,雲頭層層壓上遠山。

至晨曦第一縷光入眼,大風起,忽有暴雨將至。

僵硬的手指一鬆,輕飄飄滑落一頁信紙,飄忽間可見斑駁破舊的往事,隨風而來——仿佛執瓶的人隻是一個疏忽,“咣當”,碎裂的聲音一起,真相的玻璃珠便跳躍著,撲騰著,爭先恐後掙出瓶子,碎瓶人乍然麵對滿地狼藉,竟無從撿起——

隱有涼風掃過窗幔,帶出片片丁香花凋謝的殘瓣,花香淒淒低吟,附和著少女的心事。

信紙依舊,心緒猙獰。

眼皮底下一圈重似一圈的暗影幾筆勾出她一夜輾轉的狼狽,還有震驚,欣喜,更多的,卻是一再按捺不住的那個潛伏多年、深刻入骨血的狂熱欲望——找她,找到她。

似乎這樣方可填補少女心中塌陷的黑洞。

往前,一房之隔就是半瘋半癡老父的臥室,再往前,是她出生便從未謀麵的親娘的臥室。

臥室纖塵不染。

雕窗畫梁,淺紫色窗幔、床簾,房門左側正對窗戶一張精致白玉梳妝台,桌麵上隻橫放一列整齊的紅豆骨梳。

骨質剔透,如昆侖山巔無雙白雪,一粒紅豆鑲嵌其上,萬年冰封的雪山之巔就搖曳出紅日一抹。

“丁香墓”三個蠅頭小字刻在這抹紅日之下,筆力遒勁,字跡規整,刻字之人的用心可見一斑。

都說紅豆入骨,朱砂入眉,相思入心,那骨梳足有20把之多,而少女今年恰好20歲。

少女,名喚林溪。

她的老父林清風曾是鹿茸縣裏唯一的高材生,任教於鹿茸高中。一表人才不說,還款款情深,一生情意都付給林溪的母親。無奈命運弄人,愛妻失蹤,半瘋半癡。

她的母親季丁香曾是遠近聞名的鹿茸一枝花,天生麗質,一顰一笑引得鹿茸多少男兒盡折腰。在生下林溪當晚卻不知所蹤——她一個產婦,怎麼失蹤的,去了哪裏,為何多年後仍不出現?是生是死,一切成謎。

可憐的是,有人用骨梳做墓,葬了她20年,也葬盡自己一生。

五歲生日之前,老父還不是半瘋半癡的老父。他高大挺拔,學識淵博,對任何人任何事都通情達理,樂觀豁達。

唯獨在發現她闖進母親那間房,掃了一眼信上內容後跟變了個人似的,二話不說怒打了她一頓,勒令她禁止入內。

一把大鎖,鎖上那間淺紫色丁香花一樣的房,也鎖了他自己的心。

林溪的後背在一陣浮動的心緒中汗濕,指尖卻微微發冷,一種既緊張又不安的心緒織成密網裹住了她。

一段淒迷的往事擺在眼前,她卻不敢相信......

天色接近黎明,曙光穿不透烏雲,眼看大雨即將傾盆。

她大開著窗戶,眼神呆滯呈45度角向下無意識轉動,突然,眼角瞥到信紙末尾,那個之前被她忽略的、字跡幾乎剝落的、不起眼的落款——顧某寫於墨脫。

她心神一動,來不及細想這個顧某是誰,隻被兩個字截住目光——墨脫。

傳說中蓮花盛開的聖地。

墨脫......墨脫?!

“啊!”

林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躬身一跳,即刻操起電腦搜索出關於墨脫的為數不多的旅行攝影照,找出一張和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影子對比揣摩,仔細審視了好幾遍,稍後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般幽幽歎口氣,歎完氣才心滿意足的左右開弓收拾起遠行必備品。

她在房間內一邊上躥下跳,動作麻溜的收拾東西,一邊腦子飛速轉。

五歲時偷跑進母親房間時看見的那張郵票的背景不就是墨脫嗎!

這個隱藏在崇山峻嶺中的聖地讓林溪一陣歡脫喜悅,那股一直隱隱燃燒她的欲望此刻熊熊火光衝天而起,險些灼燒她的理智。

也許,也許母親這麼多年一直待在娘家墨脫......

這個想法在她腦海裏盤旋不去,漸漸的,狂喜的心冷靜下來,她左思右想,如果母親在墨脫......她為什麼要回墨脫?回去後又為什麼一直不來見自己啊?

無論如何,林溪還是要抱著希望親自去一趟,興許會找到母親產後突然失蹤的線索。

但現實問題是——

且不說此去路途遙遠,光是這趟遠行需要的經費,以及家中老父誰人照管?她剛才腦子發熱,把這些問題通通拋在了腦門子外。

現在清醒下來,怎能愣頭青似的不管不顧往前衝。

不去?

如何甘心?!

必須去!

冥冥中是否有力量在指引她做出某種選擇,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那麼渴望找到自己的母親。

她可安好,可快樂?哪怕隻遠遠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