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姓是,男性,今年21歲,申城人,是個大學生,主修古漢語專業。
其次,上麵那句話我的確是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說完了。
我叫是非。是者,從日從正。在古漢語中,時日恰當為“是”,相互抵製為“非”。“是”這個姓少了點,以至於幾乎每個第一次見我的人都會再三確認我的姓氏,末了還要表達一下自己對於中華博大姓氏文化的驚歎之情:
“真特麼的姓什麼的都有啊。”
其實吧,“是”這個姓不算最奇怪的,我們係有個教授,是個特別有名的古漢語研究權威大佬,姓爨,念四聲cuan,學過《項脊軒誌》的同學應該知道,“迨諸父異爨,內外多置小門,牆往往而是。”就是這個爨,本義是燒火做飯。
我覺得爨教授小時候一定特別可憐,考試時別人都做完兩道選擇了,他才剛剛把自己的姓寫完。
“是非同學,等一下!”
我正胡思亂想著,驀然聽到背後有人叫我,聽聲音似乎離得有點遠,但是我的五感極強,從小就是一個類似於外掛的存在,此時倒也毫不費力地聽到了。
關於這點我家長輩曾為我請過一個道士,道士說,我天生三魂八魄,比常人多了一條靈慧魄,是以五感敏銳頭腦聰慧,更兼命重,有大氣運,能承受大富貴,放在古代那就是天生王侯將相的命。長輩們自然是被道士這一番好話哄得心花怒放,白給了人家不少錢財做謝禮。我倒是覺得他們是被那神棍騙了,好話誰不會說,更何況是那種江湖騙子,從科學的角度講,我這種情況八成是基因突變,有幾根神經沒搭對,歪打正著搭出一個五感敏銳來。
我回頭看去,來人正是爨教授,他身後還跟了幾個陌生人,無不刻意落後半個身位,看起來對教授甚是尊敬。
“等一下!”教授又重複了一遍,我依言抱著書在原地等,教授雖然已經年過花甲,但是不見絲毫龍鍾之態,隻片刻就到了我跟前。
“各位,這就是我說的是非同學。”教授指著我對他身後眾人介紹道,“他雖然平時話不多,喜歡走個神發個呆什麼的,但是博聞強識,年紀輕輕就對古漢語文化頗有見解,是我最優秀的學生了,擔任我的助手參與這次考古是綽綽有餘的。”
我頓時明白了,教授這是在替我爭取一個機會,我們這些學古漢語的,說有用倒也有用,說沒用還真沒什麼用,畢業等於失業對我們來說正常得很,總的來說,是個有點尷尬的專業。
教授身後那幾人聞言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低聲商量了幾句,似是達成共識,有一個中年人排眾而出走到我麵前。
“爨教授,在下想單獨和是非小友聊兩句,您看?”
中年人說這話是在趕人了,從來隻聽過逐客令,沒見過他這樣逐主的,教授微微一愣,隨即從善如流地接話:“想必羅先生是想考校是非同學的學識,那行,你們聊著,我們先去前麵討論一下工作細節。”說完暗暗給我使了個眼色,便帶著其他人往不遠處去了。
“小子,敢給我丟人看我不neng死你。”
這是我從教授眼神裏讀出的信息。
“小友不必緊張,在下姓羅,單名一個翰字,不過是想和小友隨便聊兩句,問些問題罷了。”中年人邊說邊遞給我一張名片,我接在手裏看了一眼,上麵隻有姓名和聯係方式,我原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大串讓人默默跪拜的前綴,比如某某辦公室主任官員或某某權威專家教授什麼的。
我正疑惑這位羅翰先生的身份,就聽到對方已經自顧自開始往下說了:“那麼是非小友,在下想知道,你對古人的鬼神之說如何看?”
“或者說,你相信鬼神之說嗎?”
所以這跟古漢語或考古有半毛錢的關係嗎?這人莫不是來搞笑的哦?
然而麵前羅翰先生一臉凝重看著我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我也就隻能一臉凝重地回望過去。
“問得好。”我對他點點頭,假裝自己認可了他問問題的水平。
“唐人段成式在他的著作《酉陽雜俎》有一段記載說:‘薑楚公常遊禪定寺,京兆辦局甚盛。及飲酒,座上一妓絕色,獻杯整鬟,未嚐見手,眾怪之。有客被酒,戲曰:勿六指乎?乃強牽視。妓隨牽而倒,乃枯骸也。薑竟及禍焉。’”
說到這我頓了頓,抬眼看羅翰先生,發現他似乎是被這一串的古文唬住,麵色愈發的凝重了。
“這段記載是說,薑楚公曾經去禪定寺遊玩,地方官設飯局招待他,酒菜非常豐盛,席間中有一名陪酒女相貌豔麗,氣質非凡,但是無論是給客人敬酒還是整理自己的發髻,都不曾把自己的手露出來。
這麼漂亮的女人,手自然也不會差,其中一名已經喝醉的客人就開玩笑的說:你不會是六指吧?說著就強行拉陪酒女人的手要仔細看看,誰知那女的被這麼一拉便倒在地上,在眾人麵前化作了一個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