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到晌午忽然急促起來,不過片刻就演變成傾盆大雨,將晉安國與穎闌國駐紮的長桂鎮籠罩在一片雨幕之中。
畢竟是延續了十餘年仇恨的兩國,朝夕相處難免會有矛盾,因此蕭君眠和墨妄塵十分默契地選擇了長桂鎮兩端分別駐兵。晉安國在南,穎闌國在北。
而長桂鎮,是他們扼住通往中州必經要道的最後一道防線。
夏博淵與夏惟音不同,他是血脈純粹的晉安國人,盡管之前與蕭君眠有過一些不愉快,而墨妄塵又誠摯邀請他留在穎闌軍中,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晉安。
與關係密切的妹妹分居兩處,夏博淵在閑暇之餘難免會生出思念之情,而當這天他望著窗外雨幕回憶過往種種時,敲門聲突兀響起。
暴雨驟降,大得連霍洛河汗國都不得不中止突襲按兵不動,誰會在這種時候冒雨來找他呢?
帶著疑惑慢慢打開門,夏博淵一瞬愣住。
傾盆大雨裏,瘦削高挑的女子連傘也不打一把,任由瘋狂雨水拍打在身上,整個人都濕透了;那張平時看起來就顯得有些蒼白的麵頰,此時更是血色全無,落寞表情冷過雨水,一直涼到夏博淵心底最柔軟處。
“惟音?這是怎麼了?快進來!”心疼地將妹妹拉進房中,夏博淵又是驚訝又是慌亂。
夏惟音一句話不說,像是失了魂一樣呆滯。
夏博淵取來手巾手忙腳亂為她擦拭,剛把滿是雨水的臉擦幹,夏惟音忽然撲進他懷裏,如同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緊抱著唯一親人久久不肯放手。
感受著她身上傳來的細微顫抖,夏博淵的心都快疼碎了,不顧一身戎裝滿是水漬,安慰地輕拍夏惟音脊背。
隔著濕透衣衫,令人心安的溫暖熱度慢慢傳來。夏惟音安靜了一會兒,啞啞開口:“這兩天莫老板來過嗎?”
“剛好昨晚送一批輜重過來,說是明天走,現在應該在皇上那邊。”深吸口氣垂下眼,夏博淵疼惜道,“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墨妄塵那小子欺負你了?我去找他算賬!”
夏惟音拉住夏博淵,緩緩搖頭:“是我自己的事。大哥,能替我去請莫老板過來一趟嗎?我……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在這裏。”
夏博淵不知道穎闌軍隊那邊出了什麼事,見夏惟音心情失落至極,也不敢多說什麼,連忙找了個借口把莫思歸請來,之後又因為一些軍中事務被蕭君眠傳喚離開。
莫思歸看見夏惟音模樣,也是嚇了一跳:“這哪裏是我認識的三小姐呢?分明就是個受了委屈跑回娘家的可憐皇後啊!”
夏惟音勉強一笑,披著毛毯瑟瑟發抖,聲音比進門時更加嘶啞:“莫老板明天就要走嗎?”
“嗯,我在這種地方呆不慣,太緊張了。”
“那明天我和你一起走。”
夏惟音的要求提得輕描淡寫,莫思歸起初還以為她在開玩笑,過了半天才從她認真眼色中讀懂,她居然是真的想要離開。
深吸口氣,莫思歸起身坐到她身側:“鬧別扭了嗎?還是楚老爺子又為難你了?”
“都不是。比這要嚴重得多。”用力揉了揉臉頰,夏惟音歎息連連,“說起來也算是我自找的吧。我爹死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為了報複楚陽關不停騷擾複國軍,這些你都知道。如今那些士兵對我抱有敵意也是理所當然的,隻是我沒想到人數會有那麼多,而且……”
夏惟音有些猶豫,莫思歸焦急追問:“而且什麼?他們該不會聚眾鬧事吧?這可是在戰時啊!”
聚眾鬧事不過是前一天的事情,還算不得多糟糕。當夏惟音把上萬人企圖棄戰以逼迫墨妄塵廢後的狀況說出後,就連莫思歸這見過無數風風雨雨的大商人也震驚了。
“這種事該怎麼說呢……兩國積怨已久,尤其是穎闌國方麵,十多年來遭受晉安國欺壓殺戮,怨氣難解是肯定的。不過這次事情突然鬧這麼大,總覺得有些奇怪,會不會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搗鬼?”
莫思歸眼明心細,提出的懷疑不無道理。
隻是,夏惟音已經不想再考慮那麼多。
“那些都不重要了。其實在這之前我就想過,倘若再有什麼波折,又或是我們在一起會影響到彼此,那麼與其在痛苦中煎熬半生,不如放手給各自自由。”
罕見的不解神情出現在莫思歸臉上:“聽這話,我怎麼有種皇後要放棄皇上的預感?風裏來雨裏去走過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兩個人才能在一起了,就這樣放棄實在令人惋惜,還是……”
“莫老板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