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城中,大雪曆日紛飛不絕,瀌瀌濟濟。閶闔風由西而來,掃過城中的飛雪,不知何終。
此城高十六丈,廣袤各三十裏,號“安都”,又號“東京”,乃大獻帝國之陪都。戶逾十萬,口五十七萬。此城修築之初,據聞請來鼎教三位仙人移山運石,為玉施金,並結下萬古陣法,孝元皇帝親題“不破之城”,意昭圖彰,故而一城之戶竟在十萬之上,僅次京師,乃大獻名副其實的經濟之鈐鍵,黎庶之命脈。
此時冬十一月,城中從昨日飛雪至今,地麵洛澤結冰,漼溰積雪,寒氣自天而降,由地而發,委實教人避之不及。然而城中偏有一處府邸卻是歡喜連天,喧喧呶呶,是如何來喧呶,便要從此府主人說起。
這廣袤函弘的府邸,有一個烜赫之名,曰:“宋子侯府”,府主自然是那宋子侯,何以稱為“宋子”?這位侯爺的封地,正是在城外六十裏的宋子縣,同時函括左近四縣,乃是一方大侯,權勢不言而喻,故而當年先帝下詔,將宋子侯寧炳溫的府邸遷入建安城中,原五縣仍為宋子侯封地,寸土未削,然而卻打壓了這位侯爺的權勢。
而寧炳溫以半百之壽,膝下不得一子一女,雖然他乃是修仙之人,壽數久得可怕,可五十歲無子,總歸不好。也許是緣分自至,令繈褓中的寧神一憑空出現在寧炳溫臥房的榻上。
此子既得,舉府沸騰,當夜就擺下大宴,宴請建安城中無數名流。數日之間,親朋故舊能趕來的,全部趕來恭喜道賀,以示親昵。
日影飛移,轉眼間一月徂遷,這貴子滿月了,宋子侯寧老爺子渾然不顧各種習俗,徑直請來神襄山一位素有仙名的老神仙為之起名。哪裏料到這小子在老神仙剛剛提筆寫下了“神一”二字時,就一把將紙搶來,引筆在二字前補上一個歪扭的“寧”字。見此,老神仙粲然啟齒:“此子當名寧神一。”寧老爺子大笑,遂在神一滿月時定下了名。
九年後,宋子侯府,花園。
一個小孩子在重重花草後脅息,不時探頭眺望。此子上下錦衣,光彩焱焱,青幘紫珮,文顯光流,甚為華貴。雖在幼齡,已有幾近六尺之身。生得劍眉星目、凜凜堂堂,假以數年,必是一個出塵公子。
少頃,一位袗衣男子手執書卷,快步趨走,麵色焦急,似丟了什麼重要物件,前來找尋。在偌大花園中穿花過葉,始終一無所獲,遂歎了口氣,鎖眉而歸。
待他一走,伏在幾株盛草之下的寧神一終於立起身來,他自行忖道:“還好沒有被梅先生發現,不然又要被抓去描紅,無聊死了,什麼打基礎,根本是不會教。”思罷,他小心翼翼繞出花園,向自己房中趨走。
輕掩上門,他從床褥下取出一卷殘書,貌似破舊不堪。寧神一昨日才在門前撿到這“天降之書”,當時已是深夜,神一唯恐點燭夜讀會引來下人注意,遂捱到今日早課後才去翻它,為此不惜逃避梅先生的監督。
他目光死死盯著此書。
“夫合一之道,死生所係,異能所由。聖人得之而不傳於後,凡人得之而立地飛升。所以死生係者,俱在此也。若夫異能,人人克該,然斯道所以湮絕,得之靳術而不傳也。某得之,則無不敢公,遂作此典,如吾合一門所屬,皆宜覽而為之,則某願不忤,以逆死生之彝也。是為序。”
以寧神一之敏才捷思,看這篇短序毫無劬力,一覽而通。寧神一跳過目錄,往後看去,但見“養生”兩個大字印在空處,手將這頁翻過去,乃是疏落有致的文字與圖解,記錄了詳細的功法。寧神一不禁瞠目結舌,目光掃在這幾頁上,凝矚不轉。
心下暗將幾種基礎功法記在心下,卻不敢直接修煉,因懼梅先生又找來,甚至去老爺子那裏告狀,便隨手把來一本時常翻看的詩集,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不過此書他是真的喜歡,倒也真的看了進去。果不出他所料,不過少間,梅先生一臉無奈地跟隨在寧老爺子身後,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