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麼聲音?
像是戳破陽光下五彩斑斕的肥皂泡泡,卑微,靜廖,輕而易舉得令人心疼,卻又無比清晰地響徹心底。
啵——
就是這樣的聲音。
毫不迷惘,毫不憐憫,幹脆得讓人想要落淚。
啵——
就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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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燈在頭頂閃爍,光線明暗交錯,走廊中的景象仿佛老式硬派偵探電影中的色調一般昏暗陰冷。腳下是地板堅硬又略帶彈性的觸感。在貼著裝飾壁紙的牆壁低矮處,繪著兩大兩小的抽象人形塗鴉,盡管線條簡單稚嫩,但塗鴉作者想要傳達的一家人和樂幸福的氛圍,卻通過人形連接在一起的手掌清楚的表達出來。
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裏?自己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這裏的?他的意識並未生成如此這般的疑問。但這裏究竟是何處,答案卻明確無疑的根植在他的心底。
那答案讓他的胃一陣陣抽搐,令他作嘔。而他的雙腿則不受意識幹擾,仿佛成為剝離自我的其他存在,毫不猶豫地邁開步子。
目的明確。
充滿居家氛圍的走廊影像因為移動而在他的眼中搖晃。伴著沙沙作響的雜訊,男人如同野獸一般的哀嚎,以及某種物體被劈砍的奇妙又令人不快的聲響,越來越清晰的從走廊盡頭半掩著的房門後傳出。
【別過去】
【停下來】
【閉上眼睛,捂住耳朵,直到一切結束】
身體無視了意識拚命傳達的訊號,帶著他站到了房門之間。
飛濺流淌的紅色液體在黑與白的世界中,異常妖冶刺眼。
“竟敢背叛我——”
並不魁梧的男人揮舞著斧子,麵容猙獰。
“臭.婊.子——”
留著長發的頭顱被從血肉模糊的軀體上砍下。
【別再讓我看這些啊】
“讓我養了兩個野種——”
柔弱修長的四肢被斧子劈斷,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快點結束吧】
視野中的影像如同蠟燭般融化,各種融化的物體流淌到一起,仿佛混合了太多顏色的油彩一般汙穢不堪。男人的咆哮聲,骨骼的斷裂聲,以及其它各種聲響,被無限的放緩拉伸,直到不分彼此,成為毫無意義的低沉長音,宛如來自深淵的痛苦.呻.吟。
混沌的液體翻湧著化作大小不一的半膠質碎塊,然後這些碎塊蠕動著,開始組合搭建更具真實感的場景。低沉的長音被加速壓縮,回歸成具有意義的各種聲響。
哢噠。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好像幻燈機切換畫麵的聲音。
月光慘白,他的身體與其說是行走,倒不如說被拉扯著一般在蕨類植物間的石板小路上漂浮著。
在他的前方,兩個幼小的身軀手牽著手,正慌亂地奔跑著。
牆壁上那四個牽著手的人形塗鴉,如同受損的影像資料般在他的眼前閃爍。
“哥哥,我怕。”奔跑中的一具幼小身軀發出帶著哭腔的稚**聲。
“別怕,逃到有大人的地方就好了。”還沒有變聲的男童聲音,“抓緊我,我會保護你的。”
【騙子】
身後傳來男人粗重的喘息聲。
“看你們往哪裏跑,野種!”
女童尖叫著摔倒在地,和她牽著手的男童回過頭,最多不過五六歲的清秀臉孔上,神情驚懼而淒哀。
【騙子】
畫麵定格,破碎,發出玻璃製品一樣清冽銳利的聲響,然後又仿佛拚圖一搬重新組合。
“救,救命!”
男童一邊呼救一邊奔逃著。淩亂歪斜的步伐令人不由自主的擔心他是否下一秒就會跌倒。急促的喘息聲,巨大得讓人無法想象,那竟會是從這樣一具小小的身體中傳出的。
他依然身不由己地跟在後麵,作為一個純粹的觀察者,不遠不近地看著事態的發展。
有什麼東西從後方飛過來砸中男童的後背。本就近乎力竭的男童尖叫著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看你往哪跑,小雜種!”男人瘋狂的叫罵聲在黑暗中猶如惡鬼的哭號。
趴在地上的男童絕望地回過頭,在蒼白的月光下,看到了手拎滴血利斧向著自己走來的男人,也看到了那個砸倒自己,圓滾滾的仿佛皮球一樣的物體——
總是紮著可愛發髻的濃密黑發如今和著血汙披散著,失血的小臉幾乎比月光還要慘白,那雙半睜著的宛若小鹿一般美麗而無辜的大眼睛了無生機,但在那毫無光澤擴散的瞳孔之中,卻又蘊藏著太多因死亡突至而瞬間凝固的情感——迷惑,恐懼,悲傷,失望,似乎還有一點點稚嫩的憤怒……太多的情感混合在一起,卻又因為生命的戛然而止化作了令人倍感淒婉的一潭死水。
那是他的妹妹。
那是男童剛剛還緊牽著手,信誓旦旦想要保護的對象。
【不要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