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盡歡喃喃道,“我的精神可能出了些問題。”
飯店裏生意火爆,不斷傳來鄰桌推杯換盞的叫嚷和酒至酣處的大笑,在這種環境下,楚風很難把女朋友的話當真。他自顧想著其他事情,神色中交織著矛盾與猶豫。
“是工作壓力太大嗎?”楚風隨口問道,語氣敷衍。
葉盡歡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的視野裏,飯店暖黃色的燈光打在楚風的側臉上,半明半暗。而視野正中央,是一串灼目地、不斷變化的倒計時。
00-00-45-43;
00-00–45-42;
00-00-45-41….
葉盡歡使勁眨眨眼,這串燈絲一樣纖細明亮的數字串仍沒有消失。
這種情況是三天前開始出現的。當時數字是02-23-59-59;葉盡歡已經摸清,這是一串倒計時,第一位是天數,第二位是小時,第三位是分鍾,最後是讀秒。
白天時她努力顯得正常些,但是已經有許多人看出異樣,問她眼睛是不是不太舒服。夜裏會更難熬些,她必須在這倒計時的照耀下艱難入眠。
“盡歡,我們分手吧。”楚風突然下定決心,毫無征兆地說道。
葉盡歡聞言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但看清楚風眼中的愧疚、失望和堅定後,她隻覺得渾身一墜,心中的酸澀順著血液直接紮進每一絲骨縫裏。
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難道說這串詭異的數字是她的分手倒計時?
數字高懸著,像盤曲折疊的燈絲,不知是在肯定她的猜測還是嘲諷她的愚蠢。
“為什麼?”葉盡歡竭盡全力地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平靜。她想讓自己顯得更體麵些,不要像個棄婦那樣可憐而狼狽。
飯菜的熱氣騰起白霧,令楚風看起來斑駁而遙遠,神情模糊。他扶了扶眼鏡,避過葉盡歡的目光,言簡意賅道,“父母不同意。”
她抬眼,定定的看著楚風,“那你呢?你怎麼想的?”
“我….”楚風如鯁在喉,眉目中的鬱色使他的麵目顯得扭曲而陌生。他吞吐道,“盡歡,我現在在事業的起步期,需要一個家境更好的配偶幫扶我,你的情況,爸媽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我的父母年紀不小了,他們……”
葉盡歡打斷他的滔滔不絕,聲音冷得沒有一份溫度,“與我相戀六年的人是你,不是你的父母。我想聽你的想法。”
楚風猶豫很久,最終還是鼓足勇氣,不再躲避她的目光,語氣淡淡地攤牌,“在我的心中首先是父母和事業,然後才是你。”
心如刀割,萬念俱灰。
葉盡歡沒忍住,一杯水澆到楚風的頭頂,頭也不回的走出飯店,一路向海岸走去。
夜色森亮,海風徹骨。
葉盡歡凝視著夜色下的海麵,海浪在鐵青的月光下閃爍得詭異,飄搖不定,如變幻翻覆的人心。她如行屍走肉一般,神情麻木,無意識地跟著倒計時倒數。
數字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麵上,像是黑色絨布襯托下的鑽石。
00-00-00-03;
00-00-00-02;
00-00-00-01!
耳邊嗡的一聲轟鳴,葉盡歡撐著欄杆的雙臂一軟,緊接著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沿著欄杆滑空落海。
完了,這下出名了。
妙齡女子慘遭拋棄,情路坎坷跳海自殺。
這是葉盡歡最後的意識。
————
海客談雲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在天玄界的五大洲中,雲洲四麵環海,的確是最為偏僻難尋的一個。其上六國四宗,倒也自給自足。
時值三月,雲洲大陸迎來了天元六十四年的第一縷春風。
陽光從此不再蒼白,冰封的護城河炸開了第一條裂縫,一棵小草悄然發芽,一隻冬眠的蛙忽然從泥土中彈跳而出,垂柳的枝條羞澀地綻開一粒鵝黃的芽兒;而偏僻大山腳下的石臼鎮裏,忽然響起一聲嬰兒的啼哭。
————
十五年後,夕陽西下,落日熔金。
大街上攤販們開始收攤,兩側的屋舍升起嫋嫋炊煙。
“再見啦李嬸兒!”少女的輕快笑聲讓人聽著就心生歡喜。
李嬸鎖上包子鋪的大門,看著少女笑吟吟,“今晚跟嬸子回家吃飯,做你最愛吃的爐包。”
聽到有好吃的,少女靈氣逼人的雙眼忽然變亮,但下一刻她想了想,無比惋惜的拒絕道,“不啦,謝謝李嬸兒。今天我有事,要緊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