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鈺就離開村子了。離開時不曾向任何人告別,其實上也不用向誰告別,他的事情很快就人人皆知了。按照村裏以前的規定,每一個出外找活計的青年,臨行前都要舉行一場歡送會,歡送的同時盼望能功成名就早日還鄉。這個歡送會曆來是由根穩主持的,碰巧根穩這幾日到縣城開會不在家,這個事就被落了空。一大早,李鈺就出了門,往梁下走,脊背上背著個布包裹,裏頭是些幹糧和舊衣服。李鈺走到下梁子,回頭看了一眼上梁,隻見一群人站在那兒望他,有二三十個,他們朝他招手,李鈺揮揮手作別。這時又忽然看見他爹蹴在他家的老核桃樹下望他,他心裏一酸,也不忍心再看,扭頭就走了。
毛開娥活著時候,大家都在議論毛開娥,毛開娥死了之後,大家都在談說李鈺。有人說李鈺命真苦,書沒念成,又遇上這樣個媽,啥事都要獨當一麵真不容易。又有人說李鈺這一走,留下李明亮一個人,走出走進,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李鈺太不懂事了。村裏人說說談談也是閑事,正事一件沒做。倒是給大隊食堂做飯的老江做了一件事。他給在縣城裏經管飯館的劉鐸寫了一封信。劉鐸曾是他的學徒,現在是飯館的老板,他前幾年一直自己經營,後來就雇了服務員,也收了學徒。老江見他把飯館經營的有模有樣,就寫了一封信給他,讓他在飯館給李鈺安排個差事。
李鈺到縣城的第一天,他走了一天的山路已經疲憊不堪,猛然又來到一個繁華喧嚷與村裏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不知道該往哪走?他不知該往那走,天空已顯得昏黃,他的肚子咕咕作響,就蹲在路邊的石頭上吃了一口幹饃。他看見旁邊一隻狗朝他搖尾,就掰了一半幹饃扔給了狗,說:“狗啊狗,你也吃口吧。好歹墊個胃吧!”這時身後一個嬌媚的聲音說:“你給它吃還不如給我呢。”李鈺回頭一看,是個長的漂亮的女人,臉上塗滿城裏人玩的胭脂水粉,塗得眼睛都是紅的,嘴巴也是紅的,她穿著一身紅衣服,整個人都是紅色的。李鈺瞅了瞅,沒說話,繼續吃他的饃。那女人又說:“跟我走吧。”
“幹啥?”李鈺忍不住問。
“你去了就知道了。”那女人轉身前走又回過頭來說。李鈺跟著那女人走了,他們緩緩地在街道上走著。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為啥會跟這個女人走,隻是他現在實在不知道該去哪,天也黑了,他希望跟著這個女的能有個住處。
女人把他帶到一條巷子,又走了一裏路,有所小民樓,樓上亮著彩燈,五顏六色。女人推開門進去了,李鈺站在外麵不動。裏麵傳出女的聲音:“進來吧。我還能吃了你?”李鈺才又緩步進入樓房。隻見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八張大圓桌,擺滿了盤盤果果,酒水茶品。靠西邊有一個站台,一張圍桌,桌邊一個大椅子,坐了個胖男人,懷裏抱著一個瘦弱的女人,兩個人說說笑笑。紅衣女人領李鈺在旁邊的大圓桌坐下來,李鈺嫌旁邊的兩個人不大雅觀,就坐在靠南的桌子上,不再看他們。不一會兒,紅衣女人就端了一大盤青椒炒肉和一碗燴麵上來。李鈺早已經餓得頭暈,端起碗就呼呼嚕嚕吃起來。紅衣女人在一旁看著笑,胖男人和瘦女人也看著笑。盤子空了,碗也淨了,李鈺打了個飽嗝,靠在椅子背上休息。紅衣女人這時開始說話了。
“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尋活計的,是不是?”
“是”李鈺說:“可是我一個人也不認識,根本沒法找到活。”
“我可以幫你。”
“真的?”
“真的”紅衣女人說:“我們這兒來往的人多,要幹的活也多,擦桌掃地,端茶倒水,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就這些?”
“就這些。”紅衣女人接著又說:“每個月五十塊錢。”李鈺已經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追問紅衣女人,紅衣女人又重複了一遍。並問:“你願意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