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普世文化”:世界文化發展的大趨勢
1.當代世界多元文化發展的特征
“約五百年來,歐洲和這片被世人稱為西方的非現實的星雲占據了世界的舞台。今日被美國這個超級星座操縱的西方,就像一片異常強大的星群,將其變幻不定的光芒投射在它的周圍,遮蔽了人類曆史的各個領域,不給其他演員留有施展才華的餘地。在它運轉的過程中,不免遇上不同文化的民眾,當它無法摧毀這些文化時,便不得不去將就它們了。”這是法國南錫大學跨文化研究院院長李比雄教授在其《歐洲何時從白日夢中警醒》一文中所說的一段話。李比雄教授的這段話包含了兩種意思:首先是指出了西方文化在世界文化中占有主導地位這一現實,其次是指出世界文化多元化的現實。無論西方文化的光芒如何耀眼,但它終究不能改變世界文化多元化的根本麵貌,它也隻是文化這個宇宙中的一片異常強大的星群而已。西方文化占主導地位,也正是當代世界文化多元化的第一個顯著特征。
西方國家自從產業革命以後,科學技術領域的發展可謂突飛猛進,日新月異。西方國家憑借著這種技術上的優勢在全世界各地不斷拓展其勢力範圍,將其落後民族置於自己的統治和壓迫之下。正如西方科技的這種進攻性一樣,西方文化也具有驚人的進攻性,它利用一切手段把自己強加於非西方國家和地區的人民,——例如從英國殖民者蛻變成的美國公民的馬克斯·韋伯所的“新教精神”在幾十年裏就從北美大陸上清除了印第安土著和他們的文化——而非西方國家也自願地接受了西方文化的這種進攻性並繼而接受了西方文化。從而在全球範圍內掀起了一股“泛西文化”的浪潮。非西方國家爭先恐後地向西方學習,西方人的價值觀念、意識形態、生活方式等等都成了非西方國家人民追逐的目標,而由西方思想家所倡導的人權、民主、平等等觀念更是深入非西方國家人民的心靈。
應該說西方文化今天之所以能在世界文化中占據主導地位,與其強大的經濟、科技力量是密不可分的。沒有西方經濟上的主導地位,西方文化的這種主導地位是不可想象的。
當代世界文化多元化的第二個特征是非西方民族文化的複興。前麵我們曾經說了,非西方國家和民族在西方文化的強大擴張中被迫或自願地接受了它。但是,這種接受並非是在各國都是行之有效的。趙林在《告別洪荒——人類文明的演進》一書中說:“由於各國的具體國情和曆史機遇不同,這種嚐試在有些國家如願以償,在另一些國家則慘遭失敗。但是總的說來,非西方國家在囫圇吞食西方文化時,普遍存在著一種“消化不良”的現象,湯因比精辟地指出:東方人在忍痛放棄自己祖輩的價值觀念和行為規範的時候,本來以為這樣做將會使自己一勞永逸地生活在西方文化所承諾的理想狀態中,”然而,現實卻是,“盲目接受西方價值觀念的西方世界中的人們,往往比西方人感受到更多的苦惱,這種苦惱有時候會造成民族的苦難。”“泛西方化”的浪潮雖然給非西方國家和地區帶來了物質上與製度上的進步,但是它同時也造成了負麵效應,這就是民族自尊心的泯滅。而更重要的是,在20世紀,建立在個人主義和私有化基礎上的西方資產階級文明日益危機四伏,尼采說:“上帝死了”,斯賓格勒預言西方將沒落,西方人的精神信仰出現了嚴重的危機,道德倫理日益淪喪,西方文化陷入了向何處去的迷惘和彷徨之中,這使那些放棄了自己祖先的價值觀念的民族陷入了更深的精神痛苦和折磨之中。正是在這兩種因素的聯合作用下,非西方國家和地區興起了一股複興民族文化的浪潮,這一浪潮與“泛西方化”浪潮是直接對立的,它不再以西方文化作為追求的目標,而是將民族傳統文化作為自身現代化的精神支柱。在這一股浪潮中,包括了伊斯蘭宗教者主義運動,中國振興傳統文化的努力以及其他東方國家重振民族精神、弘揚傳統文化的呼聲等,它們努力從民族傳統文化中去尋找自己民族的未來與希望。
2.多元文化的衝突與交融必然產生“普世文化”
以前麵的分析中,我們已經看到了世界文化的豐富性和多樣性,也看到了這些文化之間的相互衝突、對話和融合,但這種衝突、對話、融合將最終把多樣性的世界文化引向何方呢?在這裏,我讚同多元文化間的這種衝突、對話、融合將導致一種“普世文化”的觀點。現在,人們談論的大都是文化多元化,因為在經曆了“泛西方化”的高潮之後,“非西方化”開始成為一種時尚,各種民族文化開始在重新占據本民族的精神世界,非西方世界的傳統宗教——倫理價值的複興似乎勢在必然,在這種情況下,本文卻反其道而行之,讚同與之相反的“普世文化”論,是不是有點不識時務呢?當然不是,其實,這一論點一方麵是曆史給我們的啟示,另一方麵是現實給我們的答案。
首先從曆史上看,世界上曾經存在過許多文化形態。據湯因比統計,世界上曾有26個文明中心,而湯因比所統計的還隻是文明中心,而不是所有的文化形態。但是,到了今天,這些文化形態大多已經消失了,或作為一種獨立的文化形態不存在了。在這裏我們以中國文化為例對此進行說明。
中國文化是多元文化交融的結晶。曆史上中國北有匈奴、契丹、犬戎、女真等少數民族,南有百越、東甌、楊甌、苗、土、白等少數民族,他們各自創造了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化,但在漫長的曆史進程中,通過各民族文化之間的衝突、對話、融合,這些民族文化與漢族文化逐漸形成了某種共同性,最終構成了多元一體、氣象恢弘的中華文化。
相對於中原漢族人民的定居性農業生活,北方少數民族則過著流動式的放牧生活,“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是其生活的生動寫照,但實際上他們的生活並不是時時充滿著詩意。當水草豐足的時候,他們與南邊的中原農人相安無事,有時還以自己的畜產品與其交換糧食、茶葉、鐵器等生活用品;但是,一到水草不足、食不果腹的時候,他們便頻繁地南下向中原農耕地區發起進攻,劫掠財物,引起戰爭,甚至以其強悍、善於騎射等長處,征服異族,入主中原,統轄全國。由蒙古族建立的元朝與滿族人建立的清朝便是最具典型性的例子。
雖然漢族與北方少數民族之間不時發生衝突和戰爭,但彼此之間的文化交流卻並沒有因此而中斷。相反,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戰爭以及由戰爭引起的進貢、遷徙、和親等行為形成了特殊的文化交流方式。匈奴與西漢王朝之間曾爭戰不斷,但正是因為戰爭,匈奴人從漢族這裏學到了築城、鑿井以及用統計人口、牲口來計算賦稅的方法,而與此同時,漢族亦從匈奴人那裏學到了養馬技術、樂器如胡笳等方麵的知識。經過長期的衝突和融合,先進的漢族文化在北方少數民族地區得到廣泛傳播,而少數民族文化如音樂、舞蹈、畜牧業知識以及勇武精神等也大大充實了中華文化的內涵。而與此同時,一些少數民族的文化逐漸被漢族文化同化了,也就是說,它們作為一種獨立的文化形態已經不存在了。如漢朝的匈奴族就在南北朝後期逐漸消失;宋朝時的契丹族在生活用品、宗教信仰等方麵都打上了漢族文化的烙印;南宋女真族人在大批進入中原以後講漢話,用漢姓,已經變成了地地道道的漢人;17世紀中葉滿族入主中原後,盡管他們在政治、經濟、文化生活上實行漢滿有別的民族岐視政策,但還是漸漸在漢族文化的強大同化力下失去它本來的民族文化獨立地位,或為中華文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