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帶著我去散心。
這大半年,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有些轉變。我們不再像從前那樣,隻是互相擁抱著,耳鬢廝磨,說些甜蜜的情話,或是故作嬌嗔,透漏些隻是我們自己才知道的情愫。在我們原本單純的情線上,多了親人,多了朋友,多了悲傷。
這件事之後,大約一直到九月初,一切都還風平浪靜。
除了七月中旬,府邸有幾個下人得了病,一時間傳染波及,竟讓羅叔也倒下了。我說什麼都不能再讓羅叔出事,因此把他裏三層、外三層包裹得嚴嚴實實,羅叔顯然也被嚇到了,但他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才這樣做,也就順從地任由我折騰。
他告訴我,他有個弟弟叫羅大。
“也不知道這娃娃這會子都做了什麼呢。”他躺在床上,說話的時候嘴角微微笑著。我很少看到羅叔會有這樣的表情,於是對這個叫“羅大”的弟弟上了幾分心。於是羅叔告訴我,這娃娃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雖然之後沒過多久他就出來闖蕩,但他這個弟弟顯然也不是個喜歡呆在家裏的,他說,總有一天羅大也會像他一樣,出了村子,幹大事。
我覺得而有些好笑。
當然了,不是真的在笑羅叔,而是對他那句“幹大事”忍俊不禁。
在我身邊、給莞家當總管,就是大事了?
“老奴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羅叔扭頭,學著折子戲裏的音調,難得對我打趣。他這是在安慰我,我懂。我對羅叔說,等他病好了,就叫沈毓派人去羅叔的村子裏,把他那個弟弟一起接過來“做大事”。反正再差,也不過是沈毓手底下一個衛兵,怎麼著也比那些撲魚曬網的要強多了吧?
可惜還沒能和沈毓提這事,外麵的局勢就開始出現了層層動蕩。
先前在書房,楊玉、祁輝學等人提到過的那個山東巡撫,竟做出了一係列對沈毓極其不利的事。在北方,沈家,那個區域相當於是沈毓的另一個據點,卻叫這個山東巡撫硬是端了走。沈毓為此大發雷霆,但他也不是傻子,對此早已有了防範,所以除了沈家周圍的勢力範圍被打散,其餘重要的地段都還嚴防死守,山東巡撫也不敢貿然行事。
我見沈毓的臉色極其陰沉,便知此事可能大大出乎我的預料。
果不其然,沈毓對我一字一句說,他要北上。
“那我也要去。”我說著,語氣裏有不容抗拒的強硬。我怎麼可能放手讓沈毓再一次離開我的視線?我已經沒了凝安,這種惴惴不安的遺落感,每天每夜都在我身上層層疊加。沈毓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他也應該感同身受,然而麵對我的強硬,他也絲毫不退讓,“不行。”
“什麼不行?為什麼不行!”
“太危險了!”
“越危險我就越是跟定了!明知道有危險還要將我撇在一邊,告訴你,不可能!”
“老子不想再有人死了你懂不懂?!”沈毓猛地一把拉住我,目色沉痛而決絕,“以前,我覺得天大地大不過是條命。要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後來我遇到了你。你讓我頭一次覺得這條命留著可能還有點兒用。我也不否認,曾幾何時我有過這樣的想法,要死一起死,這沒什麼!但現在——不。不該是這樣。命,是福氣。能夠活在這世上,不是誰都可以的。我不想死,我不想離開你,所以你必須呆在這裏,呆在我覺得安全的地方,隻有這樣——隻有這樣我才會有不能死的念頭!才會有要回到你身邊、必須活下去的執念!你懂嗎!”
沈毓吼得是那樣大聲。
他的唾沫星子都快噴了我一臉。
然而他眼裏的決絕,是不允許被反駁、不允許挑釁的霸製。他甚至都有可能做好了打算,哪怕是要將我綁在莞家,也絕不讓我踏出泉州半步。換做以前,我或許會為他這點而心動,會覺得這是疼人的一種表現,可現在我覺得異常冷酷。
難道我的等待就不是折磨人的東西了嗎?
這一晚,我們不歡而散。
沈毓睡書房,我則在臥房裏翻來覆去,眼淚都快浸濕了枕頭,卻理不出一星半點兒的思緒。
為什麼會這樣?
我和沈毓,我們的生活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糟?明明我們是那樣的幸福,我和沈毓終於能夠雙宿雙棲,還有一個溫暖的家,有貼心的親人,哪怕是毫無血緣關係的。為什麼會變成這個結局?是我做錯了什麼?遭到這樣的懲罰?還是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與這個世界本身就是沒有緣分,強求的命運隻會替周圍人帶來更遭的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