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光既長且闊,穿青山,過綠屏,直入一片霧遮雲庇的寬廣長穀。視野恍地一亮,才見鼎沸人聲。
入目之處,道觀宮殿鱗次櫛比,青磚紅簷鋪設連綿,富貴平安參拜者眾,姻緣前程孝敬香彌。
乍見這一道清光橫空,前來三皇宮上香敬禮的信徒們頓時跪拜了一片,口中直呼真人顯跡。
清光卻未有停留,一轉眼便越過前殿進入深處。
前殿供信徒們參拜,這後殿才是三皇宮真正的山門所在,道殿宮閣愈發雄偉,景色聲響卻靜謐了下去。
清光一直到了最深處,在一個院落前降下雲霞,顯露出一長一幼兩個身影。
長的是一位鶴發童顏的神奕道士,他的肩背冠頂上有虛影浮沉,陰陽、水火、龍虎交纏。這是丹相外溢,隻差一步便可凝結金丹的征兆。
幼的是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身樸實素袍,卻遮不住刀削般的俊美五官。他似是在思索什麼,雙目緊閉,眉頭微皺。
這一處院落名為東穀靈峰,東穀便是三皇宮所在的這一處幽穀,而靈峰意指藏書之地。這東穀靈峰既是三皇宮的藏書閣,也是三皇宮弟子入世曆練、打磨道心後,回轉山門閉關入定、凝結道果的地方。
“李長老。”守閣弟子迎了上來,恭敬行了禮節,“李長老,可是要送這位師弟入閣嗎?近些年鮮有如此年輕的弟子入閣,不知這位師弟心性如何?”
李師叔看了一眼依舊雙目緊閉似在神遊的少年,直白道:“這孩子似乎有些好鬥,想來此番也難以凝結道果,還要再下山曆練幾回。”
守閣弟子點了點頭,心裏卻暗忖道:“這卻未必,李師叔向來眼光差,他三年前送來的那個弟子也被他說的一無是處,可卻結了一顆萬中無一的長生果!”
“雖然這顆長生果……”
心中所想自然不會顯露在臉上,但是一想到那顆長生果,守閣弟子的臉色不自覺地變化,透出一絲古怪。
李師叔發現了守閣弟子的神情,以為是他不信自己的判斷,剛要分說幾句,卻也回想起來上一個由自己帶回山門的三皇宮弟子,臉色立刻變得陰沉,拂袖道:“交給你了。”化作清光離去。
守閣弟子收束了心思,對少年道:“跟我來吧。”
少年雖然閉著雙目,卻仿佛聽得見守閣弟子的吩咐,跟在他身後走到了東穀靈峰門前,守閣弟子囑咐道:“樓中藏書,隨你觀閱,你若困了乏了,樓上有休憩房間。一日三餐我盡會送來,你隻管參悟道心,凝結道果。”
“入閣吧。”守閣弟子最後輕喝一聲,吱呀打開樓門。
似乎是開門聲響驚動了少年,他終於回過神來睜開了眼,五官神采仿佛瞬息轉活,一雙劍眉壓不住那郎目銳意,隱隱然便有一股桀驁不屈之氣浮沉。
守閣弟子微微一驚,心中暗歎:“這豈不是一顆劍果?李師叔這是又看走眼了……”
那銳意眨眼間又消失不見,少年的神情恢複成了懵懂模樣,他似是有些拘謹,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兄,我入閣凝結道果,是不是道果不成,便不能出來?”
“那是自然。”守閣弟子點了點頭,耐心道,“不須我說,你也當明白道果有多重要。你既來了東穀靈峰,那麼道果凝結之前都不能離開,除非……”
除非道心有隙,不足以凝結道果,那就隻能再離開山門入世磨練。不過這話晦氣,守閣弟子也沒有明說,隻讓少年入閣。
少年猶豫了一下,請求道:“守閣師兄,我入世已經兩年零九個月,久不見我蘇師兄了。可否幫我轉告一聲,告訴我蘇師兄,我連桐已經回來三皇宮了?”
“這卻是小事,我們三皇宮弟子,自該如兄弟手足般和睦。”守閣弟子笑道,“不知你說的是哪一位蘇師兄?”
“多謝守閣師兄。”連桐欣喜地道謝,“我說的蘇師兄,就是蘇白!”
“蘇白?”守閣弟子一愣。
“沒錯,蘇白,長生果蘇白!”連桐雙眼發光,神情中帶著驕傲,“想來我蘇師兄已經濯穴完畢,開始辟脈了吧?”
守閣弟子卻是沒有應話,隻臉色古怪地朝門裏示意了一下:“你進去吧。”
連桐跨入門中,還是有些不放心地道:“請守閣師兄一定記著幫我轉告。”
“還轉告什麼?”守閣弟子苦笑了一聲,搖著頭看了一眼這座兩層閣樓,歎氣道,“長生果蘇白……”
“他就在樓上。”
“什麼?”連桐聞言微愣。
蘇白分明已經凝結了一顆長生果,怎麼會還在樓中?
難道說……他的長生果出了問題!
連桐臉色大變,他連忙腳步慌亂地跑入樓中,直上二樓一間廂房。
廂房內的裝飾簡單,左右靠牆各有一張幹淨臥榻,窗前一條梨木長桌上散放著幾本書籍,而窗台上靠坐著一個人影。
這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相貌平平無奇,臉上一幅若無其事的平淡神情,正安然自得地看著窗外景色。
連桐的腳步一滯,一別三年,又隱約知道了蘇白境遇,他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小連桐,怎麼不說話?”窗台上的蘇白突然笑吟吟地轉過頭來,他早已從腳步聲中發現了連桐的到來。
“蘇白哥。”連桐心緒一亂,喊出了拜入三皇宮前的稱呼。
“呦,長這麼高了!”蘇白驚歎了一聲,從窗台上下來,比劃著連桐的個子,嘖嘖道,“才三年而已,你就……”
“是兩年零九個月。”連桐叫道。
“嘿!讓你下山是磨練道心的,不是讓你數日子的,你惦記著這個做什麼?”蘇白笑罵著拍了一下連桐的腦袋,拉著他坐到桌前,自己則是一屁股蹭上書桌,問道,“和我說說吧,這次下山,有什麼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