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三 列傳第六十六(1 / 3)

卷八十三 列傳第六十六

孫紹 張普惠

孫紹,字世慶,昌黎人。世仕慕容氏。祖誌入國,卒於濟陽太守。父協,字文和,上黨太守。紹少好學,通涉經史,頗有文才,陰陽術數,多所貫涉。初為校書郎,稍遷給事中,自長兼羽林監,為門下錄事。朝廷大事,好言得失,遂為世知。曾著《釋典論》,雖不具美,時有可存。與常景等共修律令。

延昌中,紹表曰:

臣聞建國有計,雖危必安;施化能和,雖寡必盛;治乖人理,雖合必離;作用失機,雖成必敗。此乃古今同然,百王之定法也。伏惟大魏應天明命,兆啟無窮,畢世後仁,祚隆七百。今二虢京門,了無嚴防;南、北二中,複闕固守。長安、鄴城,股肱之寄;穰城、上黨,腹背所憑。四軍五校之軌,領、護分事之式,征兵儲粟之要,舟車水陸之資,山河要害之權,緩急去來之用,持平赴救之方,節用應時之法,特宜修置,以固堂堂之基。持盈之體,何得而忽?居安之辰,故應危懼矣。

且法開清濁,而清濁不平;申滯理望,而卑寒亦免。士庶同悲,兵徒懷怨。中正賣望於下裏,主案舞筆於上台,真偽混淆,知而不糾,得者不欣,失者倍怨。使門齊身等,而涇渭奄殊;類應同役,而苦樂懸異。士人居職,不以為榮;兵士役苦,心不亡亂。故有競棄本生,飄藏他土。或詭名托養,散在人間;或亡命山藪,漁獵為命;或投仗強豪,寄命衣食。又應遷之戶,逐樂諸州;應留之徒,避寒歸暖。兼職人子弟,隨逐浮遊,南北東西,卜居莫定。關禁不修,任意取適。如此之徒,不可勝數。爪牙不複為用,百工爭棄其業。混一之計,事實闕如;考課之方,責辦無日。流浪之徒,決須精校。今強敵窺時,邊黎伺隙,內民不平,久戍懷怨,戰國之勢,竊謂危矣。必造禍源者,北邊鎮戍之人也。

若夫一統之年,持平用之者,大道之計也;亂離之期,縱橫作之者,行權之勢也。故道不可久,須文質以換情;權不可恆,隨洿隆以牧物。文質應世,道形自安;洿隆獲衷;權勢亦濟。然則王者計法之趣,化物之規,圓方務得其境,人物不失其地。又先帝時,律令並議,律尋施行,令獨不出,十餘年矣。臣以令之為體,即帝王之身也。分處百揆之儀,安置九服之節;經緯三才之倫,包羅六卿之職;措置風化之門,作用賞罰之要;乃是有為之樞機,世法之大本也。然修令之人,亦皆博古,依古撰置,大體可觀,比之前令,精粗有在。但主議之家,太用古製。若令依古,高祖之法,複須升降,誰敢措意有是非哉?以是爭故,久廢不理。然律令相須,不可偏用,今律班令止,於事甚滯。若令不班,是無典法,臣下執事,何依而行?臣等修律,非無勤止,署下之日,臣乃無名。是謂農夫盡力,他食其秋,功名之所,實懷於悒。

未幾,出除濟陰太守。還,曆司徒功曹參軍,步兵、長水校尉。正光初,兼中書侍郎,使高麗。還為鎮遠將軍、右軍將軍。久之,為徐兗和糴使。還朝,大陳軍國利害,不報。紹又表曰:“臣聞文質互用,治道以之緝熙;洿隆得時,人物以之通濟。故能事恢三靈,仁洽九服。伏惟陛下,應靈踐阼,衝明照物,宰輔忠純,伊霍均美,既致升平之基,應成無為之業。而漠北叛命,隴右構逆,中州驚擾,民庶竊議,其故何哉?皆由上法不通,下情怨塞故也。臣雖愚短,具鑒始末。往在代都,武質而治安;中京以來,文華而政亂。故臣昔於太和,極陳得失,具論四方華夷心態,高祖垂納,文應可尋。延昌、正光,奏疏頻上,主者收錄,不蒙報問,即日事勢,乃至於此,盡微臣豫陳之驗。今東南有竊號之豎,西北有逆命之寇,豈得怨天,實尤人矣。臣今不憂荒外,正慮中畿,急須改張,以寧其意。若仍持疑,變亂尋作,肘腋一乖,大事去矣。然臣奉國四世,欣戚是同,但職在冗散,不關樞密,寧濟之計,欲陳無所,可謂經緯甚多,無機可織。夫天下者,大器也;一正難傾,一傾難正。當今之危,躡足之急,臣備肉食,痛心無已。泣血上陳,願垂采察。若得言參執事,獻可替否,寇逆獲除,社稷稱慶,雖死如生,犬馬情畢。”

紹性抗直,每上封事,常至墾切,不憚犯忤。但天性疏脫,言乍高下,時人輕之,不見采納。紹兄世元早卒,世元善彈箏,紹後聞箏聲便涕泗嗚咽,舍之而去,世以此尚之。除驍騎將軍,使吐穀渾。還,為太府少卿。曾因朝見,靈太後謂曰:“卿年稍老矣。”紹曰:“臣年雖老,臣節乃少。”太後笑之。遷右將軍、太中大夫。紹曾與百僚赴朝,東掖未開,守門候旦。紹於眾中引吏部郎中辛雄於眾外,竊謂之曰:“此中諸人,尋當死盡,唯吾與卿猶享富貴。”雄甚駭愕,不測所以。未幾有河陰之難。紹善推祿命,事驗甚多,知者異之。建義初,除衛尉少卿,將軍如故。轉金紫光祿大夫。永安中,拜太府卿。以前參議《正光壬子曆》,賜爵新昌子。太昌初,遷左衛將軍、右光祿大夫。永熙二年卒,時年六十九。贈都督冀瀛滄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左仆射、冀州刺史,諡曰宣。

子伯元,襲。齊受禪,例降。

伯元弟叔利,右將軍、太中大夫。

紹從父弟瑜,濟州長史。

瑜弟彝,字鳳倫。太和中,舉秀才,稍遷步兵校尉。卒於武邑太守。贈征虜將軍、營州刺史。

子伯融,出繼瑜後。武定末,□□太守。

伯融嫡弟子寬,開府田曹參軍。

張普惠,字洪賑,常山九門人。身長八尺,容貌魁偉。父曄,為齊州中水縣令。隨父之縣,受業齊土,專心墳典,克厲不息。及還鄉裏,就程玄講習,精於《三禮》,兼善《春秋》,百家之說,多所窺覽,諸儒稱之。

太和十九年,為主書,帶製局監,與劉桃符、石榮、劉道斌同員共直,頗為高祖所知。轉尚書都令史。任城王澄重其學業,為其聲價。仆射李衝曾至澄處,見普惠言論,亦善之。世宗初,轉積射將軍。澄為安西將軍、雍州刺史,啟普惠為府錄事參軍,尋行馮翊郡事。

澄功衰在身,欲於七月七日集會文武,北園馬射。普惠奏記於澄曰:“竊聞三殺九親,別疏昵之敘;五服六術,等衰麻之心。皆因事飾情,不易之道者也。然則莫大之痛,深於終身之外;書策之哀,除於喪紀之內。外者不可無節,故斷之以三年;內者不可遂除,故敦之以日月。《禮》:大練之日,鼓素琴。蓋推以即吉也。小功以上,非虞祔練除不沐浴,此拘之以製也。曾子問曰:‘相識有喪服,可以與於祭乎?孔子曰:‘緦不祭,又何助於人?祭既不與,疑無宴食之道。’又曰:‘廢喪服,可以與於饋奠之事乎?’子曰:‘脫衰與奠,非禮也。’注雲:‘為其忘哀疾。’愚謂除喪之始,不與饋奠,小功之內,其可觀射乎?雜記雲:‘大功以下,既葬適人,人食之,其黨也食之,非黨也不食。’食猶擇人,於射為惑。伏見明教,立射會之限,將以二七令辰,集城中文武,肄武藝於北園,行揖讓於中舍。時非大閱之秋,景涉妨農之節,國家縞禫甫除,殿下功衰仍襲,釋而為樂,以訓百姓,便是易先王之典教,忘哀戚之情,恐非所以昭令德、視子孫者也。按《射儀》,射者以禮樂為本,忘而從事,不可謂禮;鍾鼓弗設,不可謂樂。舍此二者,何用射為?又七日之戲,令製無之,班勞所施,慮違事體。庫府空虛,宜待新調。二三之趣,停之為便。乞至九月,備飾盡行,然後奏《狸首》之章,宣矍相之令,聲軒懸,建雲鉦,神民忻暢於斯時也。伏惟慈明遠被,萬民是望,舉動所書,發言唯則,願更廣訪,賜垂曲采,昭其管見之心,恕其讜言之責,則芻蕘無遺歌,輿人有獻誦矣。”澄意納其言,托辭自罷,乃答曰:“文武之道,自昔成規;明恥教戰,振古常軌。今雖非公製,而此州承前,已有斯式,既不勞民損公,任其私射,複何失也?且纂文習武,人之常藝,豈可於常藝之間,要須令製乎?比適欲依前州府,相率王務之暇,肄藝良辰,亦未言費用庫物也。《禮》:兄弟內除,明哀已殺;小功,客至主不絕樂。聽樂則可,觀武豈傷?直自事緣須罷,先以令停,方獲此請,深具來意。”

澄轉揚州,啟普惠以羽林監領鎮南大將軍開府主簿,尋加威遠將軍。普惠既為澄所知,曆佐二籓,甚有聲譽,旋京之日,裝束藍縷,澄賚絹二十匹以充行資。還朝,仍羽林監。

又澄遭太妃憂,臣僚為立碑頌,題碑欲雲“康王元妃之碑”。澄訪於普惠,答曰:“謹尋朝典,但有王妃,而無元字。魯夫人孟子稱‘元妃’者,欲下與‘繼室聲子’相對。今烈懿太妃作配先王,更無聲子、仲子之嫌,竊謂不假‘元’字以別名位。且以氏配姓,愚以為在生之稱,故《春秋》:‘夫人薑氏至自齊。’既葬,以諡配姓,故經書‘葬我小君文薑氏’,又曰‘來歸夫人成風之襚’,皆以諡配姓。古者婦人從夫諡,今烈懿太妃德冠一世,故特蒙褒錫,乃萬代之高事,豈容於定名之重,而不稱烈懿乎?”澄從之。

及王師大舉,重征鍾離,普惠為安樂王詮別將長史。班師,除揚烈將軍、相州安北府司馬。遷步兵校尉。後以本官領河南尹丞。世宗崩,坐與甄楷等飲酒遊從,免官。驍騎將軍刁整,家有舊訓,將營儉葬。普惠以為矯時太甚,與整書論之。事在《刁雍傳》。故事:免官者,三載之後降一階而敘;若才優擢授,不拘此限。熙平中,吏部尚書李韶奏普惠有文學,依才優之例,宜特顯敘,敕除寧遠將軍、司空倉曹參軍。朝議以不降階為榮。時任城王澄為司空,表議書記,多出普惠。

廣陵王恭、北海王顥,疑為所生祖母服期與三年,博士執意不同,詔群僚會議。普惠議曰:“謹按二王祖母,皆受命先朝,為二國太妃,可謂受命於天子,為始封之母矣。《喪服》‘慈母如母’,在《三年章》。《傳》曰:‘貴父命也。’鄭注雲:‘大夫之妾子,父在為母大功,則士之妾子為母期。父卒則皆得申。’此大夫命其妾子,以為母所慈,猶曰貴父命,為之三年,況天子命其子為列國王,命其所生母為國太妃,反自同公子為母練冠之與大功乎?輕重顛倒,不可之甚者也。《傳》曰:‘始封之君,不臣諸父昆弟’,則當服其親服。若魯衛列國,相為服期,判無疑矣。何以明之?《喪服》:‘君為姑姊妹女子嫁於國君者’,《傳》曰:‘何以大功?尊同也。尊同,則得服其親服。諸侯之子稱公子,公子不得禰先君。’然則兄弟一體。位列諸侯,自以尊同得相為服,不可還準公子,遠厭天王。故降有四品,君、大夫以尊降,公子、大夫之子以厭降。名例不同,何可亂也?《禮》:大夫之妾子,以父命慈己,申其三年。太妃既受命先帝,光昭一國,二王胙土茅社,顯錫大邦,舍尊同之高據,附不禰之公子,雖許蔡失位,亦不是過。《服問》曰:‘有從輕而重,公子之妻為其皇姑。’公子雖厭,妻尚獲申,況廣陵、北海,論封則封君之子,語妃則命妃之孫。承妃纂重,遠別先皇,更以先後之正統,厭其所生之祖嫡,方之皇姑,不以遙乎?今既許其申服,而複限之以期,比之慈母,不亦爽歟!《經》曰:‘為君之祖父母、父母、妻、長子’,《傳》曰:‘何以期?父母長子君服斬,妻則小君。父卒,然後為祖後者服斬。’今祖乃獻文皇帝,諸侯不得祖之,母為太妃,蓋二王三年之證。議者近背正經以附非類,差之毫毛,所失或遠。且天子尊則配天,莫非臣妾,何為命之為國母而不聽子服其親乎?《記》曰:‘從服者,所從亡,則已。’又曰:‘不為君母之黨服,則為其母之黨服。今所從既亡,不以親服服其所生,則屬從之服於何所施?若以諸王入為公卿,便同大夫者,則當今之議,皆不須以國為言也。今之諸王,自同列國,雖不之國,別置臣僚,玉食一方,不得以諸侯言之。敢據《周禮》,輒同三年。”當時議者亦有同異。國子博士李鬱於議罷之後,書難普惠。普惠據《禮》還答,鄭重三返,鬱議遂屈。轉諫議大夫。澄謂普惠曰:“不喜君得諫議,唯喜諫議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