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災(1 / 2)

每個人都是一組風景,每個女人都是一幅水墨畫,一群女人的青春疊影就是一部鄉村大電影。

丁家墩今晚放電影,這在那個精神食糧極度匱乏的年代無需做任何廣告,隻需口頭在田間、地頭傳播,速度一樣追趕上了落日餘暉的腳步,成為當日鄉村的頭條。天剛一變黑,村頭的打穀場上就黑壓壓地擠滿了各村趕來的人群,嘰嘰喳喳,如蟻巢出動、候鳥秋去春歸初聚。

打穀場正上方是高聳的山巔,全蕪湖市海拔最高的毛公山,山上種滿了鬱鬱蔥蔥的茶樹,遠看就是一頭滿身毛發的黑熊坐在空曠的大地上,正低頭嗅著山腰間環繞的嫋嫋炊煙的味道。

熊頭兩邊高聳的雙峰,如餓熊的肩骨,民間傳說它早晚會醒過來,那時大地翻滾,丁家墩將被埋進黑暗。所以每逢過節、廟會的時節丁家墩的老小都要去村後的丁家祠堂去求燒一炷香,祈求老天保佑山熊繼續沉睡。

為了能鎮住這頭不安分的睡熊,不知是哪一年,一雲遊的僧人,在毛公山山頂的一塊巨石之上,修建了一座寺廟,占地十餘頃,取名西九華。雖曆經戰亂,毀建多次,卻依舊香火旺盛。而今在八方香客的籌資重建後,大殿雄偉,鬆柏繞古寺,藍天飄白雲,觀之雄偉,氣勢非凡。

入汛季節連續下了半月的大雨,到處都是雨水融化泥土散發的氣息,帶著一絲甘甜,像是一碗散發著幽香的煲仔飯,讓人越呼吸越餓,空氣純淨到從鼻孔呼入,會從軀體裏一路穿腸過肚,無需過濾,直接回歸自然。

接近傍晚的時候,山腰的幾堆厚雲終於飄走了,露出了幾片泛白的魚尾紅。乘著老天歇口氣的機會,鄉親們隻囫圇地扒了幾碗飯,就扛著板凳擠進人群搶好了位置。最前排擠著一幫小孩子,借著掛在屏幕前那盞100瓦的白熾燈,幾個小女孩正馬蜂窩一般擠成一團,翻看幾張剛剛洗出來的小學畢業照在歡快地評論著,旁邊圍著一群小男孩,這群孩子就是整個村子的未來,承載著我兒時的記憶,一路從記憶的河床上悠悠駛來,搖濕我思鄉的衣襟。

“咻……”,一聲長長的哨聲響起,坐在隊伍後麵的幾個30來歲的單身漢將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伸進嘴裏,比賽一般響亮地打了幾個流氓哨子,他們的軀體裏滿是燥熱,可是那股熔漿沒有用武之地,被深深埋在靈魂的角落裏,如年糕一般被反複捶打,越發陳香。他們唯一可以發泄的就是將身體彎曲成一張滿弓,猛烈的震動著空氣,向那些看不上他們的姑娘們做一次有聲的呐喊。

清脆尖利的口哨聲刺得人群耳膜轟轟直響,更刺激著姑娘們的神經,她們紛紛回頭去觀望,拋出一臉驚豔。

我們故事的四個主人翁就坐在照片的最前排,都笑得一臉天真無邪,分別是鄰村的張雅青,她是村小學畢業班的班長,女娃中個子最高,人長得幹瘦卻演繹了什麼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父親早逝小小年紀已是家裏的頂梁柱;王小美,畢業班代課教師王老師的女兒,她媽媽是個上海知青,因為有兩個小酒窩,所以她最開心的事就是笑,一根油條粗的辮子烏黑可鑒,外號“大辮子”;丁秀秀,班上成績最好的人,孤傲冷漠,喜歡一個人抱著本書靜靜的看,或一上午坐在河邊看搖動的柳條發呆;丁雨紅,村裏開小店丁小氣家的大女兒,得這樣的名字還是她10來歲的時候村裏男人們私下裏給起的,因為她兩個臉蛋總是掛著對稱的兩道紅暈,像雨後天空的彩虹。

其實一個人的名字決定了一個人一生的命運,而命運又會反複演繹水鄉女人的一生。

那夜的電影異常的精彩,白色的熒屏像是有強大的磁場,如妖豔的女人,將坐得滿滿的打穀場上的千顆心全都牢牢吸附在自己身上,大千世界、人間百態,全在一張小小的熒屏裏變幻成真實的感動,演繹成一場別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