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01)(1 / 1)

天地茫茫,四野飄雪,也不知幾時起了風,那呼呼的北風漸漸開始咆哮,吹得滿天雪花如雲如霧。直至承天門上的報曉鼓第一通鼓響起,雪勢方稍稍見緩。長安的報曉鼓用來代替雞啼,從沉夢之中將城中各坊間的百姓叫醒。隻聞那鼓聲砰砰有序,先是隱隱而發,一聲一聲遲緩、遼遠、溫和;第二通鼓、第三通鼓..。到了第四通鼓,聲勢陡然一轉,轟隆隆徹響起來,竟如鐵騎萬馬一般,整個長安城醒過來了。

街巷裏陸續有了人影子,都是一身的冬衣行頭,腳下咯吱咯吱踩著厚厚的積雪。酒肆門首掛上了酒幌,客棧、驛館窸窸窣窣響起拍門聲,南城的吃食店裏飄起縷縷薄薄炊煙,東市西市各行的買賣也吆喝起來..

春明門的守衛到了交班的時辰,值夜班的交完差便可各自回家歇息了。新來的這批守衛瞧著同伴個個鼻青臉腫,連頭領都不知去向了,知道是夜裏發生了變故,所以再不敢大意,愈發比往常打起十二分精神。

按例開了城門,因時候尚早,城門裏等著出城的人並不多,瞧來瞧去也不過是幾個獵戶要趕著去山中打獵。新來的頭領便吩咐手下一一盤查,待搜查仔細了,方才安心放他們出去。過了片刻,隻見那東城的街巷裏,從東市大街忽地奔過來一匹白馬。那馬背上一位俊朗公子,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穿著身牙白胡服,一陣風似的,馬蹄之下雪霧迷飛,疾馳如電,刹那間已然距城門不過數丈。

眾守衛未及反應,正要上前阻攔,誰知那白馬卻極為矯健,縱身一躍已衝入城門。領頭守衛登時大驚,喝道:“哪裏來的無知小兒,竟敢擅闖城門,快將他攔住——”

三四名守衛立即奔上,烏壓壓架起鋼刀,橫在城門出口。隻聽那白衣公子口中嚷道:“讓開,你等休想攔我!”說時遲那時快,隻見白馬前蹄飛躍,滕楞一聲便從守衛頭上徑直躍了過去。

那白馬在空中清脆的一聲嘶鳴,而後不偏不倚,直接穩穩地落在護城河的吊橋之上。馬上的白衣公子想是很得意,勒緊韁繩不禁回頭衝守衛笑了笑。無邪俊朗少年,眉清目秀,生得十分風流。眾守衛都看傻了,也沒人上前去追,眼瞧著他疾風如電般徑自往城南奔去。

守衛頭領見底下人不中用,直氣得麵皮紫漲,便將其中一個稍微年長的叫來跟前,喝問:“你們都是死人啊,幹嗎不攔住他!”那人委屈道:“頭領息怒,那小公子細皮嫩肉的,瞧著不像出自尋常人家,小的是怕這裏麵會有什麼掛礙。”頭領聽了果然心虛,卻嘴硬道:“能有什麼掛礙?莫非他還是皇親國戚不成。”那人便又道:“即便不是皇親,但凡是哪個侯門高官家的公子,咱們也惹不起啊。”

頭領見如是說,這才不言語了。有個眼疾手快的守衛,這時便上前稟道:“回頭領,小的認得他,他乃是東城溫家相府裏的獨子,小字戎玉。頭領瞧瞧他那身打扮,不過一身騎馬的行頭,可是就連袖口上都繡著暗花刺繡呢。不說別的,就他坐下的那匹白馬,乃是當年從一位胡商那裏淘換來的,金幣都花了上千。”

頭領聽到此處,口中不禁咦了一聲,道:“我可是聽說,他們溫家不是已經敗了嗎?”

那守衛便又道:“這要看跟誰比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小的聽聞他祖上乃是朝中宰相,要不說是相府呢,就打這裏頭來的。他父親當年也是先帝的心腹,出入宮門便跟家常便飯似的。”

頭領不禁冷笑:“你小子倒會拍人家馬屁,你既說得他們家那樣顯赫,如今怎麼就敗了呢?”

那守衛嘿嘿笑了笑,氣勢低落下來,回道:“這不是先帝駕崩了麼,溫家在朝中從此就不得寵了。這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要怪就怪那溫拾遺站錯了隊,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頭領繼續冷笑,便道:“什麼溫拾遺?他都被罷官十幾年了,拾誰的遺去?應該叫他溫老翁,溫老丈,再不然就是溫老鬼,哈哈!”說著,不自覺哈哈大笑起來。

底下人也跟著哄笑,仿佛撿到什麼大便宜似的,笑得尤其開心。有個好事的似乎知道更多內幕,待笑完了,便接著上前稟道:“聽說這個溫家老鬼啊,自從被罷了官以後,就得了一身的病,這都多少年了,躺在床上不死不活的。這兩天天冷,那溫老鬼越發病重了,小的聽薛神醫說,都病得快不中用了。就說他們家這位公子吧,模樣是長得俊俏,可那又怎樣?成天的無所事事,書也不讀,字也不寫,就知道騎著那匹白馬四處瞎溜達。這花錢跟流水似的,連南城的胡姬都從他腰裏摸碎金子玩兒。”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頭領掐著腰笑得最大聲,笑完了方直起脖子,悻悻地道:“這可真是家門不幸,他溫家出了這麼個浪蕩兒子,家業焉能不敗?如今他老子躺在床上快死了,他還有心思出城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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