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已微曦
1. 複職，返回
“媽，媽，媽……”
手術室外，苗苗下意識地自語著，李斌良卻聽而未聞，此時，他眼前晃動的是他在自家廚房門口看到的那一幕，兩個女性忙著做飯的身影，那是多麼美妙的景象啊，整個情境都好像在閃爍著金色的光芒，自己曾經以為，幸福終於來到了，再也不會離開了，哪兒想到……
“媽，媽……”苗苗依然在低語著，李斌良終於聽到了，恐懼地睜大眼睛：天哪，她不是受了刺激，抑鬱症又發作了吧，老天保佑，不要把災難一起加到我頭上吧……
急救室的門開了，李斌良急忙迎上前，他看到的是一個戴著氧氣罩的蒼白麵龐，還有身上插的好多管子。
幾個護士推著床車向一個病房走去，而一個麵容嚴肅的中年男醫生走向李斌良，把一個透明的塑料袋交給他，他看到，裏邊是兩顆“六四”子彈頭。醫生說，苗雨的生命體征還在，但是，危險並沒有完全過去，即便最後保住了生命，也有很大的可能成為植物人。
這……這就是我的命運？
悲哀中又伴著幾分安慰，畢竟她還在，還在自己的身邊，那就有希望。他進入病房，這才發現苗苗已經進來，守在苗雨的病床旁，輕聲地叫著“媽”，看上去很正常，不像是抑鬱症發作，這讓他心情輕鬆了一點兒。他走到床邊，輕輕抓起她的手，感到冰涼，再隔著氧氣罩觀察她的麵龐，隻看到她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
她真的會永遠這樣睡下去嗎，永遠不會醒來了嗎？
不，不，求你了，不要這樣……
求誰？是求她，還是求命運，抑或求上天，求神仙……
求一切，隻要能讓她醒過來，他可以求一切人，一切神……
身後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李斌良回過頭，看到的是廳長林蔭和政治部主任走進來。他克製著感情迎向他們。林蔭先觀察了一下苗雨，安慰了李斌良幾句，然後說起正事：“斌良，你還想回碧山嗎，如果不想，我就……”
林蔭沒把話說下去，而是等待李斌良的回答，他顯然還是希望李斌良能回去。而李斌良也被他的話提醒：對呀，自己為什麼走到這一步，苗雨為什麼被害成這樣，還不是因為碧山的事嗎？自己不是一直盼著回去嗎？可是……
李斌良轉過臉，看向苗雨，他心亂如麻，這種時候，他怎麼能離她而去。
苗苗突然抬起頭，望著他：“爸，你去吧，我替你照顧我媽。”
“苗苗，你沒事嗎？”
“沒事，爸，你放心吧，我大了，可以替你照顧她。”
看來，她真的沒事，非但沒事，表現得還非常堅強，非常理智，既然這樣的刺激她都能挺住，那麼，她的病可能已經徹底痊愈了。
“李局，咱們回去吧！”陳青不知何時走進來，“省廳派了好多人在醫院警衛，再說，兩個行刺的家夥一個被擊斃，一個負了重傷，動不了啦。碧山那邊更需要咱們。”
陳青表達的是自己的心情，但是，確實說動了李斌良，他轉向林蔭，堅定地向他點了點頭：“我馬上回碧山。”
“好，我派刑偵總隊和特警總隊各出十人，跟你一起去碧山，並歸你指揮。對了，你們帶來的那份樣本，DNA檢驗結果出來了，還有，殺手用的手槍經檢驗比對，確認是……”
五輛標誌鮮明、裝備齊全的警車行駛在去往碧山的公路上。
這是林蔭的安排，十名特警，十名刑警，各占了兩輛車，前邊是開路的，後邊是警衛的，李斌良坐在最中間的車上。
一切，和初次赴任的情景完全不同，李斌良也認同這樣的安排，因為，他要以此震懾對手，張揚正氣。
進城路口，多輛轎車、警車和很多人守候在路旁，為首的是高偉仁和韓心臣，其他人就是智文、許墨等一批碧山公安民警了。
李斌良下車，高偉仁立刻迎上來，緊緊抓住李斌良的手：“李局，太好了，這兩天，我是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們太過分了，我跟他們是水火不容啊，我跟市委說了，你要再不回來，我也不幹了……”
李斌良淡淡地笑了笑，對這樣的投機分子，他不想再說什麼，而是轉向韓心臣、智文、許墨等民警，與他們一個個緊緊握手。
碧山市公安局到了。這次的場麵和上次有些相同，因為，樓外也擁擠著好多人，有穿警服的，也有穿便衣的，但是氣氛卻完全不同，這次的橫幅上寫的是：“熱烈祝賀李斌良局長續任公安局局長。”李斌良一下車，歡迎的掌聲熱烈響起。
人群裏確實也有胡金生，可是，他卻知趣地沒有上前，而是躲到了後邊，迎上來的是聶銳、秦部長和幾個班子成員。
“斌良，你受委屈了！”聶銳走上前緊緊地握住李斌良的手，熱度隨之傳過來，李斌良也反過來用力握著聶銳的手。
“斌良，非常對不起，我對你支持不夠，才導致出現這種局麵。”
“不不，聶市長，不怪你，在那種情況下，你也沒有辦法……”
秦部長走上來：“李局長，省委已經決定，唐明奎調回省委待分配，聶銳同誌代理碧山市市委書記兼市長。”
還有這事？可真是第一次聽到。李斌良更加緊緊握住聶銳的手：“太好了，聶書記，祝賀您！”
2. 碧山，是碧山人民的碧山，不是嶽強發的碧山
李斌良在聶銳等人的陪同下走進碧山市公安局大樓，徑直走進大會議室，走上前邊的主席台，和秦部長一起，一左一右挨著聶銳坐在中間位置，其他局黨委成員分坐到他們兩側。李斌良向台下望去，見各分局的主要領導、市局機關民警全部在場，所有眼睛都盯著自己，不由身心熱血湧動。
高偉仁主持會議，他顯得非常高興和熱情：“同誌們，我們今天在這裏召開一個特殊的會議，那就是，歡迎我們的李斌良局長繼續擔任我們的局長。首先，請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秦孟祥同誌宣布李局長的任職決定。”
沒有掌聲，隻有期待的目光。秦部長咳嗽一聲，拿出一張紅頭文件：“荊原省委關於李斌良同誌任職的決定……經省委十二次會議研究決定，李斌良同誌任碧山市委常委、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括號，副廳級。”
什麼？副廳級？難道，自己也步入高級幹部的行列了？
奇怪，為什麼心如止水，沒有一點兒激動……
會場上響起長時間的熱烈掌聲，原來，秦部長宣讀已經完畢。李斌良隻好露出笑容，和大家一起鼓掌。
高偉仁說：“下麵，請碧山市委代理市委書記、市長聶銳講話，掌聲歡迎！”
李斌良看向聶銳，忽然發現，他顯得比過去深沉老練了許多。
聶銳首先代表市委對李斌良複職表示歡迎，同時，也對他給予了高度評價，說他是一個優秀的公安局局長，優秀的人民警察，碧山這支隊伍交給他，市委市政府放心。又要求碧山市公安局領導班子和中層領導幹部及全體公安民警，必須服從他的命令，聽從他的指揮。講到這裏，他提高聲調說：“我希望大家增強政治敏感性，認清當前的形勢，現在，十八大已經開過兩年多了，中央巡視組已經進駐荊原，形勢變了，碧山也要變了。我相信，李斌良一定不會辜負黨和人民的重托，率領碧山公安隊伍，打擊犯罪，伸張正義，為還碧山的天晴日朗，做出自己的貢獻……”
在聶銳講話時，李斌良的目光觀察著台下的與會公安民警，看到了少部分惶惑、不安、畏懼的眼神，更看到眾多喜悅、期盼的眼神。這些眼神讓他意識到，如今，自己已經完全能夠調動指揮這支隊伍了。
聶銳講話結束後，高偉仁又請李斌良講話，場上再次響起熱烈掌聲，李斌良站起來，向大家敬了一個舉手禮，然後開始發言：“同誌們，對我的為人，大家已經有所了解，我不想說太多，隻是想告訴大家：天下，是人民的天下，不是腐敗分子和犯罪分子的天下，碧山，是碧山人民的碧山，不是嶽強發的碧山！”
李斌良看到，當自己說出嶽強發的名字時，台下一片震驚的眼神。
他們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公開點出了嶽強發的名字。在絕大多數人的心中，嶽強發還會平安無事的，不可動搖的……
會場上忽然響起一個人的掌聲，顯得是那麼孤獨、弱小，繼而掌聲多起來，聲音越來越大，繼而是滿場熱烈的、長時間的，經久不息的掌聲，而且有人站起來，很多人站了起來，全場人都站了起來，藍窪窪的一片警服站了起來。
李斌良也站了起來：“同誌們，碧山不應該這樣，更不會永遠這樣，碧山的天會藍的，水會清的，但是，這些，不會自然而然地來到，不會從天上掉下來，要靠的是我們碧山人，包括在座的每個人去鬥爭。隻要我們每個人都向著善良和正義，和殘暴和邪惡鬥爭，這一天，一定會來到。現在，我要向大家公開宣布，我複職後的第一仗，就是偵破林希望和謝蕊被害案，希望大家積極投身到破案中來。同時，我也要正告個別人，主動交代，投案自首，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
聽到李斌良講到這些，全場變得鴉雀無聲，李斌良向旁邊斜了一眼，見魏忠成坐在座位上，頭略低並側向一旁，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以想見，此時，他一定如坐針氈！
想到這裏，本想結束的李斌良決定再講幾句：“我可以告訴大家，現在，我已經掌握了非常充分的證據和大量線索，林希望和謝蕊被害的真相已經十分清楚，也可以說，事實上已經偵破，隻剩下抓人了。而基本案情就是，他們兩個人都不同程度地涉入了另外一起涉案金額巨大的入室搶劫案。至於它是哪個案子，大家能夠猜得出來。那麼，過去為什麼一直沒破呢？不是破不了，是不想破，他們不破，還不許別人破，這樣的人是誰，大家一定能想到！”
會場上，人們的呼吸好像都停止了，眼睛全定住了一般盯著李斌良。可是，唯有一人與眾不同，他就是前排的刑偵支隊長霍未然，此時，他臉如死灰，眼如死魚，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身子的顫抖……
散會了，高偉仁陪著李斌良匆匆回到辦公室：“瞧，李局，這辦公室還是你的，你走了，我告訴他們，誰也不能動。就知道你會回來。李局，你剛才講得太好了，跟你比，我還是有差距呀，關鍵時候立場不夠堅定。咳，其實也是沒辦法呀，咱倆其實是一類人，隻是，我是碧山人，身不由己……”
聽著高偉仁的話，李斌良的心裏一陣陣惡心，最後實在忍不住打斷了他，“行了高政委。咱倆根本不是一種人，說真的，我都鬧不清你長的到底什麼樣兒了……”
“哎，李局，你這麼說真讓我傷心，我是真沒辦法，其實，我心裏對你是支持的。”
“心裏支持，不表達出來，有什麼用？和他們那些人有什麼區別？高政委，碧山這種樣子，你也有一份責任。”
“我有什麼責任？我是沒辦法……”
“就是因為你這樣的人太多，才縱容了嶽強發他們，加重了碧山政治生態和社會生態的惡化，你是沒直接幹壞事，可是你的種種作為，實際上幫助了他們。我希望你好好思考思考，然後向組織上反省，爭取從輕處理。”
“還要處理我？斌良，我跟他們真的不一樣，我從來沒主動壞過你，你說，我怎麼能和張華強、魏忠成一樣呢……”
“別說了，我勸你，現在什麼也別幹，就是回辦公室，把自己知道的有關他們的罪行全寫出來，交給組織，這對你有好處。好了，你走吧，我還有事！”
“這……這……”高偉仁尷尬地向外走去，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
是陳青，他白了高偉仁一眼，走向李斌良：“李局，走哇，找他去呀！”
李斌良明白陳青的意思，又喊住高偉仁：“對了，武權怎麼沒來參加會議？”
“聽聶書記說，他不舒服，所以沒來。”
看來，他是心虛了。
“高政委，你給政法委打個電話，打給別人，問武權在辦公室沒有。”
“好，好！”
高偉仁拿出手機，撥了電話，很快問明白了，武權就在辦公室。放下手機後，他不解地問李斌良：“你找他……”
“我複職了，得向他報到啊！”
3. 抓捕
李斌良來到武權門外，停下腳步，看著關得嚴嚴的門，忽然想起自己初來碧山，向他報到的情景。現在，他在裏邊幹什麼，又會怎樣迎接自己？
李斌良敲了敲門，裏邊沒有動靜。李斌良再次敲了敲門，傳出武權微弱的聲音：“誰呀？”李斌良大聲地說：“我，李斌良。”
武權呻吟般：“啊……請……請進……”
門沒有鎖，李斌良示意陳青等人在外邊等待，自己推門走進去。
和第一次報到時差不多，武權依然坐在辦公桌後，眼睛向自己的方向看來，然而，稍仔細一看，卻區別極大，最主要的區別是他的麵容，他似乎真的生了病，臉色灰白，神情頹唐。看到李斌良，強打精神，擠出笑容：“李……斌良，坐……”
李斌良走到武權的麵前，卻沒有坐，而是隔著辦公桌，用仇恨的目光望著他。這讓武權更加惶恐不安：“你……你……”
李斌良扭過頭：“陳青，你們進來吧！”
“是！”
陳青帶著兩名特警走進來，同樣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武權，走向他。
“武權，站起來！”
“你們……想幹什麼？”
李斌良嚴肅地說：“武權，你涉嫌殺害謝蕊，現依法對你執行刑事拘留。”
“你……我……”
陳青大步上前，一把將武權的脖頸衣領扭住：“姓武的，你幹了什麼你自己不清楚嗎？經DNA檢驗，謝蕊懷的孩子是你的，你敢不承認嗎？”
“這……你們……是怎麼……”
陳青一把將武權嘴上叼著的香煙揪下來，放到他眼前：“你是問，從哪裏取得的DNA樣本嗎？就是從這兒！你這個王八蛋，天下第一的壞種，我×你祖宗的，我……”
陳青忽然爆發，使勁兒一掄，將武權從椅子上薅起，掄到地上，摔個四仰八叉。他還想上去痛打，被李斌良攔住。另兩個特警上來，將武權扭起，看著李斌良。李斌良說：“把他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