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後的清明,裴世娜牽著手裏的小人,一步一步往半山走。走得累了,旁邊的小人仰起頭,“姑姑,抱。”
“懶家夥,走幾步喊累。”雖是嗔怪,但她還是寵溺地將孩子抱了起來。
“知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裏?”她問。
“去看爸爸媽媽。”被抱著的小人興奮起來,又黑又大的眼睛顯得尤為晶亮。
像誰呢?大概像媽媽要多一點吧!
可是那個傻姑娘——
這輩子,裴世娜覺得自己再也不會遇到這樣的愛情了。
那樣深、那樣刻骨。
她還記得那天,筱悠讓她抱走孩子。那時她在想什麼呢?如果真的熬不過今晚,就多給他們些時間吧!
可是當她再進去時,看見了什麼。
滿目的白,鋪天蓋地。筱悠背對她,依偎著在安靜躺著的男人身上。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就在那雪白的被套上。
可是那個地方卻是一片鮮紅,突兀又刺眼,與她眼裏的顏色極不相稱。
明豔的顏色還在暈染,一絲一縷地暈染,緩慢而寧謐,卻分明要吞噬那無邊無盡的絕望和慘白。
裴世娜不知道,最後一刻,那傻姑娘究竟看到了什麼呢?
是他們第一次相遇嗎?
她回過頭,午後的陽光微醺,仿佛陳年秘釀一般,醉的人陶陶然欲睡。
而他站在薄金碎雪的暖陽裏,轉過頭來對著她笑。
他有希臘神話中阿波羅那般好看的容顏,出自米開朗琪羅鬼斧神工下大衛那般完美的身材。他的眼眸如夜空般深邃,又仿佛星輝般粲然。
那是他們人生的初次相遇,在那個盛夏的午後。
然後一切喧囂回到耳際,空氣開始流動。直到最後的結局,她用刀片割破了動脈,沉默又安詳。
那是她愛情最絕烈的姿態。
他死了,所以這個世界、冰冷的世界,也再無法將她挽留。
“姑姑,爸爸和媽媽去哪裏了?”小小的孩子將花束放在墓碑前,認真地看看上麵兩張安靜的照片。
姑姑說,這個是爸爸,那個是媽媽。
裴世娜牽他站起來,“他們呀,去了很遠的地方。”
“很遠是哪裏?”黑白分明的瞳仁裏彌漫著天真,仰起頭,“可是我很想他們,他們也會想我嗎?”
裴世娜的眼角有淚光閃過,但低下頭,卻已是滿目的愛憐,摸摸那顆小腦袋,扯開嘴角,“當然會,他們當然會想你。”
“那他們為什麼不回來看我?”
“因為你太小了。”兩人順著來時的路往山下走,“你要聽爺爺奶奶的話,等你長大呀,他們就會回來看你的。”
“真的嗎?”
“當然。”
..
雨又下起來,細密如絲,紛紛揚揚,裴世娜撐起手中的傘,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向山下走去,漸行漸遠。
風聲嗚咽,飄散了那個盛夏午後的呢喃。
“你的?”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借給你。”
“你喜歡齡官?”
“..隻見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顰秋波,麵薄腰纖,嫋嫋婷婷..”
“..畫來畫去,還是個‘薔’字。再看,還是個‘薔’字。裏麵的原是早已癡了,畫完一個又畫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