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皇後假宮娥貪歡博寵(1 / 3)

第二十回 皇後假宮娥貪歡博寵

權臣說鬼話陰報身亡

詩曰:

香徑靡蕪滿,蘇台鹿糜遊。清歌妙舞木蘭舟,寂寞有寒流。

紅粉今何在?朱顏不可留。空存明月照芳洲,聚散水中鷗。

——調寄“巫山一段雲”

電光石火,人世頗短,而最是朱顏綠發更短。人生七十中間,顏紅鬢綠,能得幾時?就是齊東昏侯的步步金蓮,陳後主的後庭玉樹,也隻些時。那權奸聲勢,氣滿貫盈,隨你赫赫英雄,一朝命盡,頃刻間竟為烏有,豈不與紅粉朱顏,如同一轍?

卻說煬帝自登寶位,退朝之後,即往宣華宮,恣意交歡,任情取樂,足足半月有餘。當初蕭後在東宮,原朝夕不離,極相恩愛;今立皇後,並不一幸。蕭後初起疑他新喪在身,別宮獨處。後來打聽,他夜夜在宣華宮裏淫蕩,不覺大怒道:“才做皇帝,便如此淫亂,將來作何底止?”這日恰適煬帝退朝進宮,蕭後便扯住嚷道:“好個皇帝,才做得幾日,便背棄正妻,奸淫父妃;若再做幾年,天下婦人,都被你狂淫盡了!”煬帝道:“偶然適興,禦妻何須動怒?”蕭後道:“偶然不偶然,我也不管你,隻趁早將他罰入冷宮,不容見麵,妾就罷了。若還戀戀不舍,妾傳一道懿旨,將這醜形,曉與百官,叫你做人不成。”煬帝著忙道:“禦妻這般性急,容朕慢慢區處。”蕭後道:“有甚區處?或舍他不得,妾便叫宮人去淩辱他一場,看他羞也不羞。”煬帝原畏蕭後,今見他說話動氣,心下愈加著忙,隻得起身說道:“禦妻少說,待朕去與他說明,叫他尋個自便,朕就回宮,與禦妻陪罪。”蕭後道:“講不講也由陛下,來不來也由陛下,妾自有處。”

其時這些言語,早有宮人報知宣華夫人。夫人聽知,不勝悲泣。忽見宮奴報道駕到,宣華隻得含著淚,低頭迎接。煬帝走近身前來一看宣華夫人,但見他杏臉低垂,淚痕猶濕,說道:“剛才朕與皇後爭吵,想夫人預知,但朕自有主意。設言皇後有甚意思,朕斷不忍為。”宣華道:“妾葑菲陋質,昔待罪於先君,今又玷汙龍體,自知死有餘辜。今求陛下依皇後懿旨,將妾罰入冷宮,自首長門,方為萬全。”煬帝歎息道:“情之所鍾,生死不易。朕與夫人,雖歡娛未久,恩情如同海深。即使朕與夫人為庶人夫婦,亦所甘心,安忍輕拋割愛?難道夫人心腸倒硬,反忍把朕拋棄?”宣華捧住了煬帝,悲泣道:“妾非心硬,若隻管貪戀,不但壞了陛下聲名,抑思先帝尉遲之女,恐蹈前轍,倘明日皇後一怒,妾死無地矣,陛下何不為妾早計,欲貽後悔耶!”說到這個地位,煬帝悵歎道:“聽夫人之言,似恨我之情太薄,而諒我之情太深也。”便吩咐一個掌朝太臨,把外邊仙都宮院打掃清淨,遷宣華夫人出去,各項支用,俱著司監照舊支給。二人正在綢繆之際,一旦分離,講了又講,說了又說,煬帝十分不忍放手,還是宣華再三苦辭,煬帝方才許行,出宮而去。正是:

死別已吞聲,生離常惻惻。最苦婦人身,事人以顏色。

煬帝自宣華去後,終日如醉如癡,長籲短歎,眼裏夢裏,茶裏飯裏,都是宣華。蕭後見煬帝情牽意纏,料道禁他不得,便對煬帝道:“妾因要篤夫婦之情,勸陛下遣去宣華,不意陛下如此眷戀,倒把妾認做妒婦,漸漸參商,是妾求親而反疏也。莫若傳旨,將宣華仍詔進宮,朝夕以慰聖懷,妾亦得以分陛下之歡顏,豈不兩便?”煬帝笑道:“若果如此,禦妻賢德高千古矣,但恐是戲言耳。”蕭後道:“妾安敢戲陛下。”煬帝大喜,那裏還等得幾時,隨差一個中宮,飛馬去詔宣華。

卻說宣華自從出宮,也無心望幸,鎮日不描不畫,到也清閑自在。這日忽見中官奉旨來宣,他就對中宮說道:“妾既蒙聖恩放出,如落花流水,安有複入之理?你可為我辭謝皇爺。”中宮奏道:“皇爺在宮,立召娘娘,時刻也等候不得,奴婢焉敢空手回旨?”宣華想一想道:“我自有處。”取鸞箋一副,題一詞於上,壘成方勝,付於中宮道:“為我持此致謝皇爺。”中宮不敢再強,隻得拿了回奏煬帝;煬帝忙拆開一看,卻是一首“長相思”詞道:

紅已稀,綠已稀,多謝春風著地吹,殘花難上枝,得寵疑,失寵疑,想像為歡能幾時,怕添新別離。

煬帝看了笑道:“他恐怕朕又棄他,今既與皇後講明,安忍再離。”隨取紙筆,也依來韻和詞一首:

雨不稀,露不稀,顧化春風日夕吹,種成千歲枝。恩何疑,愛何疑,一日為歡十二時,誰能生死離?

煬帝寫完,也疊成一個方勝,仍叫中宮再去。宣華見了這詞,見煬帝情意諄諄,不便再辭,隻得重施朱粉,再畫蛾眉,駕了七香車兒,竟入朝來。煬帝見了,喜得骨爽神蘇,隨同宣華,到中宮來見蕭後。蕭後見了,心下雖然不樂,因曉得煬帝的性兒,隻得勉強做好人,歡天喜地,叫排宴賀喜。正是:

合殿春風麗色新,深宮淑景豔芳辰。

蕭郎陌路還相遇,劉阮天台再得親。

自此煬帝與宣華,朝歡暮樂,比前更覺親熱。未及半年,何知圓月不常,名花易謝,紅顏命薄,一病而殂。煬帝哭了幾場,命有司厚禮安葬。終日癡癡迷迷,愁眉淚眼。蕭後道:“死者不可複生,悲傷何益?何不在後宮更迭佳者,聊慰聖懷,免得這般慘淒。”熠帝道:“宮中這些殘香剩粉,如何可選?”蕭後道:“當時宣華也是後宮選出,那裏定得,隻當借此消遣。”煬帝依了蕭後,真個傳一道旨,著各宮院大小嬪妃彩女,俱赴正宮聽選。那些官娥,一個個巧挽烏雲,奇分綠鬢,到正宮來。煬帝與蕭後同到殿上,叫這些女子近前。一邊飲酒,一邊選擇。真個是觀於海者難為水,雖是花成隊,柳作行,選來選去,竟無出色的奇姿。煬帝煩躁起來,道:“選殺了總是這般模樣,怎能如宣華這般天姿國色?”遂傳旨免選。眾宮人聞旨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