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觀文殿虞世南草詔 愛蓮亭袁寶兒輕生(2 / 3)

不多時,黃門已將虞世南宣至。朝賀畢,煬帝道:“近日遼東高麗,恃遠不朝,朕今親往征討,先要草一道詔書,播告四方。恐翰林院草來不稱朕意,思卿才學兼優,必有妙論,故召卿來,為朕草一詔。”虞世南道:“微臣菲才,止可寫風雲月露,何堪宣至尊德意。”煬帝道:“不必過謙。”遂叫黃門,另將一個案兒,抬到左側首簾櫳前放下,上麵鋪設了紙墨筆硯。又賜一錦墩,與世南坐了。世南謝過恩,展開禦紙,也不思索,題筆便寫就如龍蛇一般,在紙上風行雲動,毫不停輟。那消半個時辰,早已草成,獻將上來。煬帝展開一看,隻見一寫著:

大隋皇帝,為遼東高麗不臣,將往征之,先詔告四方,使知天朝恩威並著之化。詔曰:朕聞宇宙無兩天地,古今惟一君臣。華夷雖限,而來王之化,不分內外;風氣雖殊,而朝宗之歸,自同遐邇。順則綏之以德,先施雨露之恩;逆則討之以威,聊代風雷之用。萬方納貢,堯舜取之鳴熙;一人橫行,武王用以為恥。是以高宗有鬼方之克,不憚三年;黃帝有涿鹿之征,何辭百戰。薄伐犭嚴猶,周元老之膚功;高勒燕然,漢嫖姚之大捷。

從古聖帝明王,未有不並包夷狄,而共一胞與者也;況遼東高麗,壓在甸服之內,安可任其不庭,以傷王者之量,隨其梗化,有損中國之威哉!故今愛整幹戈,正天朝之名分;大彰殺伐,警小醜之跳梁。以虎責之眾,而下臨蟻穴,不異摧枯拉朽;以彈丸之地,而上抗天威,何難空幕犁庭。早知機而革麵投誠,猶不失有苗之格;倘恃頑而負固不服,終難逃樓蘭之誅。

同一斯民,容誰在覆我之外;莫非赤子,豈不置懷保之中。六師動地,斷不如王用三驅;五色親裁,聊以當好生一麵。款塞及時,一身可贖;天兵到日,百口何辭。慎用早思,毋貽後悔。故詔。大業八年九月二十日敕。

煬帝看了一遍,滿心歡喜,笑說道:“筆不停輟,文不加點,卿真奇才也!古人雲:文章華國。今日這一道詔書,真足華國矣!此去平定遼東,卿之功非小。就煩卿一寫。”遂叫近侍將一道黃麻詔紙,鋪在案上。虞世南不敢抗旨,隨題筆起來,端端楷楷而寫。煬帝因詔書作得暢意,甚受其才,要稱讚他幾句,又因他低頭寫詔,不好說話。此時袁寶兒侍立在旁,遂側轉頭來,要對寶兒說話,瞥見寶兒一雙眼珠也不轉,癡癡的看著虞世南寫字。煬帝看見,遂不做聲,任他去看。原來袁寶兒見煬帝自做詔書,費許多吟哦搜索,並不能成,虞世南這一揮便就,心下因想道:“無才的便那般吃力,有才的便如此敏捷。”又見世南生得清清楚楚,弱不勝衣,故憨憨的隻管貪看。看了一會,忽回轉頭來,見煬帝清清的看著自己。若是寶兒心下有私,未免要驚慌,或是麵紅,或是局促,因他出於無心,故聲色不動,看看煬帝,也隻是憨憨的嬉笑。煬帝知他素常是這憨態,卻不甚猜疑。

不多時,虞世南寫完了詔書呈上來。煬帝見他寫得端莊有體,十分歡喜,隨叫左右賜酒三杯,以為潤筆。虞世南再拜而飲,煬帝說道:“文章一出才人之口,便覺雋永可愛;但不知所指事實,亦可信否?”虞世南道:“莊子的寓言,離騷的托諷,固是詞人幻化之筆,君子感慨之談,或未可盡信。若是見於經傳,事雖奇怪,恐亦不妄。”煬帝道:“朕觀趙飛燕傳,稱他能舞於掌上,輕盈蹁躚,風欲吹去,常疑是詞人粉飾之句,世上婦人,那有這般柔軟。今觀寶兒的憨態,方信古人模寫,仿佛不虛。”虞世南道:“袁美人有何憨態?”煬帝道:“袁寶兒素多憨態,且不必論;隻今見卿揮毫瀟酒,便在朕前注目視卿,半晌不移,大有憐才之意,非憨態而何?卿才人匆辜其意,可題詩一首嘲之,使他憨度與飛燕輕盈並傳。”虞世南闖旨,也不推辭,也不思索,走近案前,飛筆題詩四句獻上。煬帝看時,見上寫道:

學畫鴉黃半未成,垂肩(享單)袖太憨生。

緣憨卻得君王寵,常把花枝傍輦行。

煬帝看了大喜,因對寶兒說道:“得此佳句,不負你注目一段憨態矣!”又叫賜酒三杯。虞世南飲了,便謝恩辭出。煬帝道:“勞卿染翰,另當升賞。”世南謝恩辭出不題,正是:

空擲金詞何所用,漫籌征伐枉誇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