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陸瘦燕醫案(1)(1 / 3)

上篇 陸瘦燕醫案

一、類中風(4例)

【病例一】 陳某,男,45歲。會診案。1963年5月29日。

痱中經年,3個月前曾複中,近來諸症雖已次第減輕,血壓亦趨正常,但左臂肘、腕、指節麻木發脹,有拘攣之象,握

拳無力,持物尤艱,兼見眩暈,偏右頭痛,泛惡心悸,喜溫暖,惡風寒。切脈右寸關弦滑尺大,左脈濡而小弦,頷厭

脈右盛於左,衝陽脈盛,太溪尚靜,太衝弦細,舌苔薄滑。患者素體肥碩,屬氣虛痰濕之質,更因操心過甚,心火虛

張,複因水虧,木失涵榮,木火同升,肝陽化火生風,挾痰濕上擾清曠,流竄竅絡所致。按脈論證,屬上實下虛,左

右偏勝,尚幸虛裏、臍下二部均無動悸,且衝陽旺盛,足征中土無恙,縱有泛惡之證,實係肝木侮土而來。綜上跡象

,擬標本並施,以滋水柔肝治本,疏泄厥陽治標。

處方:①頷厭(雙)-,風池(雙)-,太衝(雙)-,豐隆(雙)-,太溪(雙)+,複溜(雙)+,②肩髃、臂臑

、手三裏、合穀、外關、八邪(右瀉左補)。

手法:撚轉為主,提插為輔。

治療後如左右寸口脈取得平衡,第②組穴位針刺單取左側,繼用瀉法,以祛邪扶正。

療程:針刺12次為1個療程,療程完畢,休息2周後進入第2個療程,再休息2周,進入第3個療程。

針灸期間中藥外洗以輔助治療。

外洗方:生川烏15克,生草烏15克,紅花15克,當歸尾24克,威靈仙30克,川桂枝15克,桑枝30克,川續斷30克,桑

寄生30克,秦艽30克,王不留行15克,乳香15克。

上味用陳酒和水各半煎洗左臂及手指部分,每日1次或2次。洗後如感舒適,可繼續配藥洗用。一料藥可用數天。

攝生方麵:囑其耐心療養,避免身心過勞,睡眠充足,少吃肥豬肉,多食素油、蔬菜之類,禁忌煙酒。

按:本例患者,年近六八,腎氣漸衰,水虧木旺,更兼胖碩,為氣虛痰濕之質。邇因煩勞用心,以致五誌氣火交並於

上,內風鼓動痰濕上擾,而成此症。寸口脈右大於左,頷厭脈右側偏盛,是右實左虛,陰陽偏勝之象,故陸師用瀉右

補左之法調治。其中①方偏重於治本,瀉頷厭、風池,以泄浮越之虛陽,而清空竅之邪濁;瀉太衝以平肝潛陽;瀉豐

隆以降痰濁;補太溪、複溜以滋水涵木。②方側重於疏通經絡,調和左右偏勝之陰陽,取穴以受病經為主。以病側寸

口脈右大於左,故施右瀉左補之法,並用祛風活血之中藥熏洗患肢,以加強疏通經絡的作用。

【病例二】 嚴某,男,58歲。會診案。

素體豐碩,痰濕滋生,風陽上擾,時有眩暈,右側肢體行動不力,筋脈拘急,膝膕為甚,行履而須扶杖,言語無謇澀

之象,寐象時酣時艱,麵紅下肢寒冷,小溲頻數有不禁之感。病起5年,目前尚屬穩定。切脈寸口弦緊帶滑,頷厭、耳

門脈大於足三脈,而太衝較大,太溪細弱,衝陽脈平,臍下無動悸,舌苔薄黃膩。按脈論證,屬上盛下虛之疾,須防

複中。雖患者伴有多年痹病宿疾,指節攣屈,關節腫大,然揆度緩急,當以防治類中風為先。

處方:①風池(雙)-,頜厭(雙)-,豐隆(雙)-,行間(雙)-,太溪(雙)+,足三裏(雙)+,湧泉(雙

);②環跳、陽陵泉、俠溪、肩髃、曲池、合穀,左瀉右補,2次治左,1次治右,先取病側,後用健側。

手法:撚轉提插。足三裏用針向行氣法,使氣下行至足跗;湧泉用雷火針灸10分鍾。

中藥:抱木茯神9克,遠誌6克,白蒺藜9克,廣鬱金5克,天麻5克,蠍尾3克,赤芍9克,白芍9克,煨益智9克,磁石30

克(先入),伸筋草9克。7劑。

按:本例患者,亦為肥碩氣虛痰濁之體質,同為水虧木旺,肝風化火之症。所異者,麵紅眩暈,下肢厥冷,頷厭耳門

大於足三脈(即指太衝脈、太溪脈、衝陽脈而言),故陸師斷為“上實下虛”之症。風陽未平,氣火在上,痰濕之濁

,隨風升湧,故陸老認為還須防止複中。雖患者兼有痹病宿疾,然而揆度緩急,當以防治類中為先,即所謂“謹詳察

間(緩)甚(急),以意調之。間者並行(兼治),甚者獨行(先治)”(《靈樞·病本篇》)之意。所以,陸老在

滋水柔肝、息風化濁的基礎上,運用了“上實下虛”“引而下之”之法。①方瀉風池、頷厭清泄清曠之浮陽,瀉豐隆

以降痰化濁,瀉行間以平肝息風,補太溪以滋水涵木,均與前例略同。惟本例加用足三裏施針向行氣法,使氣下行至

足跗,既能導氣火下降,又因足陽明之脈從頭走足,針向下刺兼有補胃氣、旋運中州之效,從而使清濁之氣升降得宜

;灸湧泉地才穴,亦是引導厥陽氣火下降的措施,此是針對上實下虛的病理狀況而設。②方用穴在於疏調病肢經脈,

采用補病側、瀉健側之古法(見《針灸大成·治症總要》),以疏調氣血之偏勝,因病者症起5年,久病經絡氣虛,故

病側用補而健側用瀉。此例左右側穴同用,與前例調整左右脈偏勝之意不同。本例意在調整左右側肢體之功能,故2次

針病側,1次針健側;先針病側,後針健側;初病健側補、病側瀉,久病健側瀉、病側補。這是陸師對《靈樞·官針篇

》中巨刺法的化裁運用。

【病例三】 許某,女,59歲。

1963年8月30日初診:類中已3個月,經治療症狀次第輕減,但右側肢體仍麻木不仁,舉動無力,舌強語謇,情緒急躁

,胸脘痞悶,胃納不香,脈弦細苔薄黃。病係肝腎兩虧,內風煽動,挾痰濁阻塞竅絡。治當柔肝息風,舒筋化濁。

處方:風池(雙)-,風府-,肩髃(右)-,曲池(右)-,陰陵泉(右)-,陽陵泉(右)-,豐隆(雙)-,

三陰交(雙)+,丘墟(右)-,行間(雙)-,蠡溝(雙)-。

手法:撚轉提插。

1963年9月2日二診:症狀如前,原方再進。

處方:風池(雙)-,風府(雙)-,肩髃(右)-,曲池(右)-,內關(雙)-,陰陵泉(右)-,陽陵泉(右

)-,足三裏(雙)+,三陰交(雙)+,丘墟(右)-,行間(雙)-。

手法:撚轉提插。

中藥:抱木茯神9克,竹瀝半夏12克,陳皮5克,膽南星9克,天麻5克,白蒺藜9克,夏枯草9克,川續斷9克,懷牛膝12

克,穀芽9克,白扣衣3克,枳殼5克。4劑。

1963年9月12日五診:肢體稍能抬動,目視,兩耳失聰,脈弦細而數,舌苔薄膩。仍擬原方出入。

處方:風池(雙)-,肩髃(右)-,曲池(右)-,合穀(右)-,足三裏(雙)+,三陰交(雙)+,商丘(右

)-,支溝(雙)-,聽會(雙)-,瞳子髎(雙)-。

手法:撚轉補瀉。

六至十二診均宗前方,十二診後停治2周,繼續第2個療程。治療中,諸症逐漸減輕。經治3個療程後,語清耳聰,行動

自如,而獲痊愈。

按:本例亦為肝腎不足、虛風內動之證,但無明顯左右脈偏勝、上下虛實之象,故陸師用一般方法施治。瀉風池、風

府、行間、蠡溝以祛風平肝,瀉豐隆以降痰濁,補三陰交以滋陰潛陽,佐以右側肩髃、曲池、合穀、陽陵泉、丘墟用

瀉法以祛邪通絡。二診加用內關、足三裏以和胃健脾,此是針對患者胸悶、納穀不香之症而設。五診更用支溝(雙)

、聽會(雙)以治二耳失聽,加瞳子髎(雙)以治目視不明,此是對症加減用法。

【病例四】 徐某,男,50歲。

形體肥胖,血壓高,忽然右側肢痿軟,頭昏而暈,兩目模糊,言語略有不清,脈象弦虛,舌苔光剝,乃腎陰久虛,肝

陽亢盛所致,治擬抑肝陽、固腎元,水足火自滅也。

處方:陰包(右)+,曲泉(右)+,中封(右)+,行間(雙)-,腎俞(雙)+,關元俞(雙)+,命門+,關

元+。

手法:撚轉提插。

針治2個月而痊。

按:《內經》論“中風”,有“風痱”“偏枯”之分,後代醫家則分為“中髒”“中腑”“中經絡”等。本例患者神

誌清醒,僅有肢體痿軟,此“風痱”或“中經”之症。陸師按脈論證,診斷為腎陰虛而肝陽亢,以無神昏誌亂、閉脫

之症,故擬圖本治源,為施抑肝滋腎之法。補陰包,水經水穴,滋水以降火;補曲泉,木經水穴,滋水以涵木;補中

封,肝經金穴,扶金以抑木;瀉行間,肝經滎火穴,以泄肝陽;加補腎俞,亦滋水之意;補命門、關元,益元以防暴

脫。此是陸師治痱中的典型例子。

【討論】

中風一病,為針灸臨床常見者。其病早見於《內經》,以其見症,而有“仆擊偏枯”之名,迨至張仲景始名為“中風

”。至明代王安道,提出“因於風者,真中風;因於火、因於氣、因於濕者,類中風”之區別。後人概稱外因虛風賊

邪而致者為真中風,內因火動、氣虛、痰濕而致者為類中風。前舉三例,均屬陰虛火動,或兼痰濕者,故均類中風之

屬,為目前臨床所常見者。陸師對類中風之治法,認為首須辨別脫閉,若目瞪口呆,牙關緊閉,肢體僵硬,喉中曳鋸

,鼻鼾氣粗,麵赤唇紅,脈來洪大者,是氣火升浮、痰涎壅塞之實證閉症。治當開竅泄熱,引導陰陽,可刺人中、百

會、十宣、頰車、承漿等穴;也可用《衛生寶鑒》“大接經法”,從陰引陽,從陽引陰,以調和陰陽之偏勝。若神誌

模糊、目合口開、手不握固、聲嘶氣促、脈息細微、舌短麵青、自汗淋漓、二便自遺者,真元式微之虛證脫症,治當

固護元陽;若兼麵赤頭搖、鼻翼煽動、循牆摸壁等症,是元氣大虛、龍雷暴動之證,須防脫變,當引火歸元:均可灸

治氣海、關元、中極、神闕等穴。閉症雖重,治之合法,可免於危;脫症命若遊絲,往往危在旦夕。凡患者由脫轉閉

者為順,可有好轉之望;由閉轉脫者為逆,往往重危不治。也有閉脫相兼者,如半身以上見閉症,半身以下見脫症,

則須開竅與固脫兼顧,瀉火與固元同用。

注:《衛生寶鑒》大接經法“從陽引陰”法:按足太陽、足少陰、手厥陰、手少陽、足少陽、足厥陰、手太陰、手陽

明、足陽明、足太陰、手少陰、手太陽次序,分別取用各經井穴,瀉陰經,補陽經,宜於陰盛陽衰的病例。“從陰引

陽”法:按手太陰、手陽明、足太陰、手少陰、手太陽、足太陽、足少陰、手厥陰、手少陽、足陽明、足少陽、足厥

陰次序,分別取用各經井穴,瀉陽經,補陰經,宜於陽盛陰衰的病例。

二、耳鳴(1例)

【病例】 王某,男,21歲。

1964年10月6日初診:3年前因跌仆傷及頭部,當時曾昏迷2~3分鍾。2年前踢球時又撞傷頭部,迄今終日頭昏作脹,記

憶力減退。半年前剃頭時頭部受冷風吹襲,自後經常耳內風鳴,兼有眩暈,聽力未減。曾經西醫五官科檢查,據稱“

陰性”。舌質淡紅,脈弦,太衝、太溪脈大小相仿。症由髓海不足,宗脈空虛,為風邪所襲,正邪相擊,以故鳴響不

已。治擬疏通經氣,以寧聽神。

處方:聽宮(雙)-,聽會(雙)-,翳風(雙)-,中渚(雙)-,俠溪(雙)-。

手法:撚轉手法,留針5分鍾。

二診:治療後自感輕快,惟勞累後仍感眩鳴。脈來弦滑,舌苔薄潤。病係肝腎兩虧,風邪襲於少陽宗脈之分所致,本

在少陰厥陰,標在陽明少陽。治擬標本同調。奈久病正虛,療治非易,除治療外,宜多調養。

處方:肝俞(雙)+,腎俞(雙)+,聽宮(雙)-,聽會(雙)-,中渚(雙)-,俠溪(雙)-。

手法:撚轉提插,不留針。

三診:又針治3次,針後能保持2~3天效果,過後耳鳴又增,頭暈亦加,甚時視物模糊。針已見效,但未鞏固,再從前

治。

處方:肝俞(雙)+,腎俞(雙)+,聽宮(雙)-,聽會(雙)-,中渚(雙)-,俠溪(雙)-。

手法:撚轉提插,不留針。

四診:針刺14次以來,精神漸振,耳鳴時輕時重,鳴聲轉細,脈濡細,舌苔薄滑,質淡嫩。少陽氣火漸降,風邪漸清

,惟肝腎不足,精氣不能上濟於耳,再從培補肝腎入手。

處方:肝俞(雙)+,腎俞(雙)+,翳風(雙),聽會(雙)-,太溪(雙)+,曲泉(雙)+,合穀(雙)+。

手法:撚轉提插,不留針。

五診:迭投培補肝腎、疏泄少陽、引陽明精氣上濟之法,睡眠漸酣,耳鳴輕減,脈轉緩,舌苔薄滑。再擬前方續治,

手法同前。

六診:療效漸趨穩定,睡眠良好,脈舌無變化,再宗前法。

處方、手法同上。

按:耳鳴之疾,早見於《內經》。《靈樞》論耳鳴有謂:“上氣不足耳為之苦鳴”“髓海不足,則腦轉耳鳴”“胃中

空,則宗脈虛”“脈有所竭,故耳鳴”,又有“一陽獨嘯(耳鳴),少陽厥也”等論述。前三者皆為虛證,獨後者氣

逆而鳴屬實。後代醫家論耳鳴之原因,有正虛為風邪所襲,正邪相搏而鳴者;有腎氣不足,宗脈空虛而鳴者;有痰火

上升,搏擊清空而鳴者;有腎精不足,陰虛火動而鳴者。並有“痰火而鳴者其鳴盛,腎虛而鳴者其鳴微”“鳴者聾之

漸也”的說法。本例患者先傷頭部,2年來頭昏作脹,記憶減退,是髓海不足之象,爾後病起於新沐當風,是宗脈空虛

為風邪所襲之故。邪與正搏,鼓擊耳竅,是為致病之因。陸師取聽宮、聽會、翳風,施行撚轉瀉法以泄耳竅之邪,而

疏經絡之氣;取中渚(手少陽之輸)、俠溪(足少陽之滎),此“滎輸治外經”之意,而手足少陽同用,冀收“同氣

相求”之功。故一診鳴減。二診仍宗前法,診得勞累後眩鳴仍作,辨為肝腎兩虧,故加肝俞、腎俞,施提插補法,以

培補肝腎。四診以前均同此法,症情逐漸改善,但鳴聲轉細,脈來濡細,是氣火漸降,風邪已清而邪去正虛,精氣不

能上濟之象,故陸師改翳風為先瀉後補,加合穀補之以引陽明經氣上注宗脈,補太溪(腎原)、曲泉(肝合)(水生

木)以加強培補肝腎之力,最後經治17次後鳴止症愈。

三、耳聾(2例)

【病例一】 範某,女,29歲,幹部。

1963年5月24日初診:近2個月來,左耳失聰,左顳顱部脹痛,時有眩暈,夜寐多夢,納穀不香,舌胖苔薄。切脈弦數

,太衝大於衝陽,頷厭大於太溪。症係腎水不足,肝膽之相火浮越,挾痰濁乘襲清空之竅而致。治宜滋水柔肝,息風

開竅。

處方:翳風(左)-,聽會(左)-,聽宮(左)-,頷厭(左)-,絲竹空(左)-,中渚(左)-,太衝(雙)

-,太溪(雙)+。

手法:撚轉補瀉。

二診:經針治,頭痛大減,耳聾亦輕,頷厭脈靜,惟太衝仍大於衝陽,舌胖苔薄。再擬前法續進。

處方:翳風(左)-,聽會(左)-,頷厭(左)-,絲竹空(左)-,中渚(左)-,太衝(雙)-,腎俞(雙)

+。

手法:撚轉補瀉。

三診:頭痛如啄,左耳聽覺減而複增,脈弦滑,舌胖苔薄白。治擬前法以觀其效。

處方:頷厭(左)-,聽宮(左)-,聽會(左)-,翳風(左)-,風池(右)-,中渚(左)-,太衝(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