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想起那個落英繽紛的日子,花瓣紛紛落在我的肩頭,散發著淡淡幽香。我純真無邪的笑著,踮起腳尖,輕提裙裾,嗅著梨花的清香。收集起潔白的花瓣,和以初冬的第一場雪水,製成的是闔宮皆愛的“晴雪”。
冉晴曾說我是這紅牆朱瓦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冉暄說我是這墨連天下,一顆瑩潤的夜明珠。冉晴、冉暄是我的侍女。哦,對了,還有泠月和清月。
我,墨連朝的卿宸郡主,安陵梨羽。我父王安陵謙乃墨連皇帝親封的皇淩親王,更是唯一的異姓王。印象中,父王上朝後哪兒也不會去,隻會在府中閑看庭前花開花落。我,沒有母妃,準確的說是,我的母妃因為我難產而死。偌大的王府內,隻有我與父王兩人,餘下的皆是下人。泠月說,母妃是極美的,是當年豔冠墨連的女子。母妃的美宛若下凡仙子卻又真實,渾身散發的璞玉之質吸引了天下人。淺月說,我比母妃還美,隻是我的美甚是虛幻,說不出卻又道不明,似是自畫中款款而來。我隻是聽她們那麼說著,卻從不知母妃芳容為何。直到有一日,偶然間我去父王的書房,看到一張被父王寫滿了字的紙,紙上寫的皆是一個人的名字,我知曉,那是母妃的名字:洛沁櫻。
卿宸郡主,是我的封號,是皇帝在我滿月之時賜的。二字封號,這個連成年公主們都難以得到的殊榮,卻被我輕而易舉的得到,羨煞眾人。當今皇上有五子七女。太子是芊貴妃柏氏所誕皇次子軒轅天燁。當今皇上與我父王一樣,沒有正室。卻又不同,因為皇上有很多的嬪妃,而父王多年唯有母妃一人。
在那場梨花雨中,我邂逅了他——軒轅天燁。雖是少年,但眉宇間已有帝王威嚴的他吸引了我的注意。他的背影落寞,孤傲。驀然轉身,我驚愕。轉而淺笑。如花的笑靨,刹那間連花都失去了顏色。依禮俯身,然後走開。因為我不喜歡“梨落苑”中除了我之外有其他人。那年,我七歲,他一十有二。
清月說我出生時,梨花漫天飛舞,好似羽毛。故而取名“梨羽”。自那天起,我的眉間出現了一朵梨花,好似胎記,宛若與神俱來,卻又不含匠氣,清新淺淡。隨著年歲的增長,也愈見明顯。直到數年後,我去宮中給芊貴妃送“晴雪”時,我才知道,就因為我眉尖一點梨花印,京城風靡起了“梨花妝”。
在這一年,我遇見了她,皇帝的皇長女,和我同樣擁有二字封號的公主——茗悠公主,軒轅箬霖。那是一個陽光和煦的下午,在皇宮的梨花樹下,她眸華淡然,長盤發髻下是姣好的麵容。她對我笑了笑,可是那抹上揚的弧度是甜到發苦的強顏歡笑。她的母妃本是一介宮女,機緣巧合,有了皇長女,遂封為“嬪”。自那五年後,又育有皇七子,被封為“夫人”,是為“逸音夫人”。她的母親出生卑下,傳言隻因不俗的容顏,引來聖寵不斷。宮中謠言惡毒,想必她正憂思於此吧。事後,泠月和我說,茗悠公主笑起來的時候很像我。我很想仔細的觀察一下,可是自那以後,她再沒笑過,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笑。那年,我年滿一十,她一十有六。
數月後,西邊的歧國派來使者想與墨連朝聯姻,以修兩國之好。皇帝封茗悠為“德孝茗悠公主”嫁與歧國太子。於那時,我再未見過她,然,那抹紅到刺眼的鸞服時常浮現於我眼前,卻隻是模糊的背影。隻是我沒想到,茗悠,不,應該是歧國韻瑤太子正妃,再次相見,卻是那樣的場景。
又過兩年,初春,我立於梨花樹下,任憑微風拂過我的臉頰,梨花瓣落在我的眉間,與印記相映襯。冉曦進了“梨落苑”,未等她開口,我輕聲嗔怪她,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擅入苑內。她跪言認錯,道是因是皇帝駕崩,特奉命請我入宮祭拜。
墨色摻金絲線用蘇繡在素白錦衣的袖口、領口、腰身處繡成寬大的邊。素雅而不失莊重。我尾隨父王來到靈柩前跪拜前任君王的仙逝。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了軒轅天燁,這個王朝的新一任君主。他緊鎖的眉頭,含悲的眸光,堅毅的麵龐,不同於朝中一張張虛偽的臉。後來,我乘人不備跑去當年和箬霖相遇的地方,隻是那片地,隻是地,再沒有樹,再也找不到從前的跡象。當真是人走茶涼。
翌日,軒轅天燁以皇太子之名繼位,時年一十七。改年號“景恒”,為“沐青帝”,而我依舊是王府的“卿宸郡主”。我的父王在他登基後,也交出兵權,空餘“皇淩親王”之名,再不上朝,不問政事。對於這一事,我總覺得惴惴不安,想著事情怕遠沒那麼簡單。那年,我一十有二。
果不其然,大事隨之而來。景恒二年,沐青帝下聘禮於皇淩親王府,冊封我為“曦琰皇後”。蜿蜒了十裏的朱紅嫁妝,是多少人一生都可望不可即的。三月後,當我頭頂金色鳳冠,皇後禦用的鳳輦從王府抬至未央宮時,我的一生就此改變。
大婚當晚,他,我這一生的夫君,告訴我,“沐青”意為“慕卿”,“曦琰”意為“惜顏”。他要我做他此生唯一的紅顏。那年,我一十有四,他一十有九。或許,五年前的“梨落苑”中,注定了我的一生。終是無怨亦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