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初開,乾坤初定,天清地寧,眾生平等。
一夕間有了人,卻有了無盡紛爭。
爭貴賤,都是凡軀肉體,豈有分別;
爭強弱,不過數年壽命,何來定論?
於是爭真假——萬物神創,天母造真人,濁氣成假人。這便有了信徒,築神祠,悟神機,去偽存真。
於是爭正邪——萬物道生,正道清本性,邪道迷人心。這便有了修士,尋道脈,探道律,辟邪得正。
神亦未現,道亦未見,人的紛爭,卻到了如今。
“啪——”驚堂木響過一聲,雙槐鎮頭的小茶肆內頓時安靜下來,人們尖起耳朵,準備聽書,生怕錯過一句虧了茶錢。
新來的說書人為了保住飯碗,正卯足了勁要在眾人麵前賣弄一番。隻聽他清了清嗓子,道:“諸位看官請了!小人賈四初來貴地,見鎮頭玄旗高掛,想來諸位都是向道之人,小人今天就說一段‘大戰觸天威,祖師建上靈’的故事給諸位解解悶……”
“老弟還是說一段天母娘娘造人的故事吧!”賈四話音未落,人群中一個中年漢子嘿嘿一笑,插話如此說道,還刻意加重了“造人”二字,引起周圍一片曖昧的笑聲。
賈四麵露尷尬之色,自不去理會,說道:“且說三千年前,正是神道之爭愈演愈烈之時,那拜神的邪道不知使了什麼妖術,忽然間修為大增,殺得我正道修士措手不及,一時死傷慘重。然而畢竟天道有眼,邪道妖人自是觸怒了天威,一朝忽然山崩海嘯、天傾地坼,把妖人們嚇得真叫肝膽俱裂……諸位可知道這一段故事叫什麼?”賈四故意停了下來,一麵搖著扇子,一麵笑眯眯看著眾人。
“我知道!我知道!”下麵一個垂髫小童忙不迭接口道,“是‘天劫’!”眾人也紛紛點頭稱是。
賈四笑道:“這位小友說得不錯。然而天劫雖將妖人們消滅殆盡,卻也頗給正道修士們添了些煩惱。”他又故意掩嘴咳了一聲,“接下來小人就要細說祖師爺建派上靈山的故事了,不知哪位看官肯發發善心,與小人買一碗茶潤潤嗓,好讓小人一口氣說完,免得攪了諸位的雅興。”
人群中馬上便有聲音喊道:“小二,上茶!”喊話的是個年輕男子,一身白衣,氣度不凡。此刻他俊逸的臉上笑意盈然,顯然是正聽到了興頭上。
角落裏一個跑堂打扮的丫頭一聽,連忙高聲答應著,吃力地拎起一個黃銅細嘴茶壺,一邊陪著笑說“借過”,一邊小心翼翼穿過人群,生怕出一點差錯。
然而天不遂人願,正走到茶客中間時,她不意腳下一滑,手上不穩,黃銅茶壺脫手而出,徑直往那要聽天母造人的漢子臉上砸去。
茶壺裏是滿滿當當一壺滾水——那丫頭驚得雙眼圓瞪,臉色刷地成了慘白色,繼而兩眼一黑,險些暈倒過去。
那漢子猛見一個龐然大物撲麵而來,嚇得呆若木雞,一時竟忘了閃躲,眼看就要落得個頭破皮爛的下場。
人群中也是驚呼之聲四起。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一道清光橫空而現,隨後“鐺”一聲脆響,茶壺被清光一撞,竟自轉了個頭,忽地往門外飛去,砰然落到了空地上,壺中開水撒地,滋滋直響。
眾人顧不上那茶壺,紛紛轉頭盯著那清光看,隻見那光似飛虹一般,倏地鑽入那白衣男子袖中,霎時不見了蹤影。
茶肆內鴉雀無聲,數十道猜疑的目光齊刷刷落到那男子臉上。
見眾人又驚又疑,那男子拱手笑道:“眾位莫怕!在下並非邪魔外道,乃是上靈門弟子。”
這下人群如同沸水響成了一片,或嘖嘖稱奇,或連連感歎,或躍躍歡呼,都道平日未曾得見,如今總算開了回眼界。
說書人賈四也是激動不已,抹了把額上冷汗,歎道:“慚愧慚愧,小人今天是班門弄斧了,還望少俠莫要笑話!”
那弟子正要自謙,卻聽耳邊傳來叫罵聲,轉頭看去,隻見自己救下那漢子正在責打那倒茶的女童,“小畜生”“瞎眼狗”等粗話不絕於口。那女童蜷起身子,任他打罵,隻是雙肩微動,似乎正強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