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夜檀香繞
就這樣隨隨便便地被放到太師椅上,透過薄薄的紗帳和繚繞的熏香,桓玄的眼睛盯著正在談話的父親。他的父親是這個亂世的梟雄——桓溫,但是隻有四歲的他不是很理解父親的世界,唯一能感知的隻有父親的咒罵聲、歎息聲和咳嗽聲。
隻聽見與父親對話的人歎道:“謝安故意屢次修改九錫文,明擺著拖延時間。”
桓溫淡淡答道:“不拖延怎樣,就算皇帝賜我九錫,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又能撐到什麼時候,算了吧,景興。”
“君戰功赫赫,素有吞天下之誌,如今卻在……”
“罷了,此事休說“桓溫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這句
房內沉默良久。
桓溫踱步來到桓玄旁邊,抱起他,說道:“這孩子和我相像啊。“
“是啊,主公真考慮清楚要把爵位傳給這最小的公子嗎?其他的公子必有怨心。“
“這個,我相信桓衝能處理好的。“說罷,他揮一揮手,示意郗超先退下,郗超行禮後便快步離開了。
桓溫摸著兒子的頭,沒有武將的威武也沒有權臣的野心,輕輕說道:“為父最終還是沒實現自己當年許下的誌願,但是,我也不期望你能實現,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過完此生……“
“清談、飲酒、服藥,自在逍遙……”桓溫繼續念叨:“無名無利,佛道自體,有相者虛妄,無相者又何求……”
桓玄卻覺得父親羅嗦了,嘟囔著要睡覺,桓溫無奈地笑笑,看著兒子的小臉,仿佛忘了自己臉上的皺紋和頭上的白發,也許,人生就應該是簡單而美好的。自身有疾,怕影響到兒子,溫安頓好兒子後就離開了。
桓玄的日子過得很是愜意,雖然不是嫡子也亦非長子,可是有父親的偏愛,沒有誰會瞧不起自己,有幾位大哥也離開這個家各自成家受職,在家裏也就自己是老大了。聽慣了仆人或父親的幕僚們對誇讚。聽著關於自己的傳說,聽說自己出生的時候可是滿堂光亮的,所以自己的小名又叫靈寶,又聽說自己的生母是在夜裏看流星劃過而懷孕。總之,就是很神奇的樣子。
不過,小小年紀的他看到父親每天忙裏忙外,夜裏還要看各種東西到半夜,整天還唉聲歎氣,還真不希望能靈異得像父親一樣。在他眼裏,像袁虎叔叔和顧愷之叔叔那樣寫寫字,抹抹畫就可以過日子,逍遙自在,倒也不失為理想的生活。
“阿玄果然聰慧,一點就通…!”教桓玄寫清玄文的袁虎喜上眉梢。
這是一個流行寫玄文和清淡文的時代,佛道的盛行,官場上的人也大都無意政治,崇尚無為而治,喝酒和清談之風雖不及上一百年流行,但也是遺風尚存。就連自己的名字也為“玄”,自己的字也是“敬道”,估計也是父親附庸風雅的表現,玄是這樣想的,是不是有點對不住父親啊?不過,他當時也沒考慮這麼多,隻是多年後,他再重新仔細閱讀父親的曆史後,才明白父親的辛酸,所謂的附庸風雅,終究還是時局所迫。
“那是,我自有天資!”對於年紀大但口氣不小桓玄,袁虎終究是喜愛多於討厭,雖然看不慣其父的專權,生怕這孩子長大後會像他父親一樣,但他明白這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那個“倚馬寫文”的大才子終究是做一個教小孩子的幕僚,自己也以教育少主為借口,擺脫了不少雜事。這些桓溫看在眼裏,也明白,對於這樣的一群名士,不能得罪也不能放縱,把他們圈在自己的地盤裏才是最好的選擇。
桓溫也喜歡閑暇時有幾個僧人在府中走動,一些正真的高雅之士,如支遁、康僧淵之類的,隨便來來,辯論幾句或是一言不發地聆聽幾場清談就離開,也有些是帶著清談之意過來,拿著一些金銀財寶離開,這個桓溫倒也不點破,就當是花錢買名聲吧,這些小人最難得罪,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報複你了。但是,很遺憾,他忘記把這一點告訴兒子了。
在這個亂世,能生存下來是不容易的,即使行騙,也需要口才和臉皮。自己年輕時也招搖撞騙過,比如駙馬這個職位多多少少也帶著點欺騙的成分,不過原先公主是嬌蠻可愛之人,偶爾會鬧點脾氣,家道中落武將出身的他遇事也總會讓著公主,即使後來自己把握這朝廷大政,控製著傀儡帝王,卻也奈何不得公主。現在年紀大了,歲月和家庭瑣事也漸漸地磨平了她的棱角,倒變得十分溫順,隻是總有人說她善妒,至於傳說中她帶刀闖進妾室的房間也是無稽之談,可是,外麵竟鬧得煞有其事,著實讓這對夫婦無奈。自己如今也老得差不多了,竟還會想起這些,他不自覺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