懌心不過是隨口一句的玩笑話,朱翊鈞卻遽然變色,雙眼也不再迷離,兩手緊緊按著她的肩膀,一字一句言辭冷厲地警告她:“鄭懌心,你不準喝!”
懌心愣了愣神,朱翊鈞突然而來的嚴肅之色叫她措手不及,她從未聽過朱翊鈞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不知不覺便有些著了惱,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朱翊鈞許是意識到了自己措辭上的激烈與不妥,連忙便要解釋,“不是……朕是說,是藥三分毒,你的身子一慣是好的,何必吃那些……”
懌心鴉色的睫毛一顫,原來王皇後暗中吃藥求子之事,朱翊鈞是知道的……
她扯過毛巾,重新擰了一把,一言不發地替朱翊鈞擦拭身子,直到替他將身上的燥熱之氣盡數散去,這才撤了手,轉身走出了乾清宮,不再與他說話。
或許,敢公然與朱翊鈞置氣,連召寢也敢堂而皇之離去的,滿宮裏便隻有她鄭懌心一個人了。
朱翊鈞知曉懌心在他麵前便是極愛使小性子的,他倒是不惱,隻躺下安睡,反正明兒她便又是那個活靈活現的鄭懌心了。
陳矩原打算把王才人春芨安排在景仁宮,哪知王才人卻是主動提出,說自己是王恭妃宮裏人,又與恭妃同姓,是極有緣分的事情,請陳矩安排往景陽宮,要與恭妃同住。
恭妃見到宮人開始打掃偏殿,正想問一問是哪一位王才人要住進來,王才人便已然換過妃嬪的裝束走了進來,恭恭敬敬朝著王恭妃便施了個禮,“臣妾給恭妃娘娘請安。”
春芨故意加重了臣妾二字,便是旨在點明此刻二人之間的身份,已然不再是主仆之別,而是同為帝王妃妾。
自軒嫄死的那一日不甚被熱水澆眼,又因軒嫄的死常日以淚洗麵,恭妃的眼睛便開始有些不好了。
此刻,她上上下下審視著王才人,還當是眼裏出現的幻象,“春芨?!你就是皇上新封的王才人?”
莫說是王恭妃,便是秋棠也是大跌眼鏡,她是知道王才人對何玄楓的心思的,誰知朝夕之間她竟會成了皇帝的妃嬪?
秋棠心裏不禁生出綿綿怒意來,為恭妃不平道:“春芨,你是要走常順妃的老路麼?”
王才人的視線越過恭妃,望向侍立在門口的何玄楓,“不,我要走的不是常順妃的老路,而是恭妃娘娘的路。”
恭妃氣得不輕,冷笑著湊近王才人,一把狠狠捏住了王才人的下頜,“要走本宮的路,也要有本宮的本事,不是你隨隨便便姓個王就能成為本宮的。”
恭妃這一捏用了狠勁兒,撒開手時,王才人的下頜已然出現了兩點深紫。
王才人也顧不得痛,含笑道:“恭妃娘娘未免太過武斷,能不能的不試試看如何知道?”
恭妃看著王才人那一身仿著懌心的打扮,心頭不屑更甚,“那本宮便祝王才人前程似錦,也趕緊為皇上生下一位皇子,好早日登臨妃位,能夠與本宮一爭高低。”
“借恭妃娘娘吉言,臣妾一定不負娘娘所望,不敗壞咱們景陽宮的名聲。”王才人說罷,便帶著新分配來的宮人步入了偏殿之中。
“秋棠,你瞧見沒有,她就是第二個常白檀!”王恭妃熱血上腦,氣得眼前又是一陣發黑,隻得牢牢握住了秋棠的手臂才能勉力站住,“沒想到當初鄭皇貴妃宮裏的事情,如今也發生到咱們景陽宮了。”
秋棠急忙扶著王恭妃進正殿,捧著一盞茶來遞給她,勸慰道:“娘娘,您消消氣,春芨她……她不敢做出什麼對娘娘不利的事情的,若她有心對您不利,怕是咱們許多事情都會被她抖了出去。”
王恭妃雙目猩紅,“她不敢麼?你當初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也要對叫她一聲主子?”
秋棠一時語塞,到底還是為難地笑了笑,“奴婢與春芨一同當差多年,她到底不像常順妃那般尖酸刻薄,工於心計。”
王恭妃暗暗咬牙,“叛主行徑,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永遠都停不了。”
消息傳到鍾粹宮時,許德妃與周端嬪已經在殿中坐了一夜,他們二人誰也沒有想到,昨晚的油壁車,居然會接了景陽宮的一個宮女過去,連鄭皇貴妃都是在她之後過去的。
周端嬪打開殿門,讓清晨的陽光透進來,回身恥笑著許德妃,“瞧瞧,皇上點你侍寢又如何?其實你在他眼裏,根本連個宮女也不如。”
她指著照不到陽光的暗處,“許拂雲,你這輩子都隻配躲在犄角旮旯裏當一顆灰塵,永遠都不會有人記住你。”
周端嬪將殿門大開,木門彈在牆上的聲音極響,幾乎是震在了許德妃的心上,她兩手緊緊握著拳,身子一傾便從座椅上摔了下來,連滾帶爬地挪向了光亮之處。
“我不是灰塵,我不是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