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184、生祭(1 / 2)

張全說得對,不論是暴室裏的蠅營狗苟,還是青天白日下的陰謀陽謀,從頭到尾我都隻是一枚棋子,在下棋之人的權益縫隙中掙紮求存。世事弄人,半點由不得自己。

這種感覺,在我被推下囚車再度麵對紅漆大門上“沼獄”二字時,尤為強烈。

自我前次從沼獄出來,已相隔四年。彼時隻感覺自己在地獄的邊緣繞了一圈,那些心驚肉跳的不快感受早已成為壓在心底的絲絲舊憶,隻有在最深最幽暗的夢中才會偶一抬頭,讓我在夜裏驚跳而醒。如今望著沉重獄門上碗口大的黃銅門釘,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怖又再次抬頭,將五髒六肺緊緊攥得生疼。

押送我的禁軍在身後催促:“腿軟了嗎,還不快走!”

不用回頭也知道他們在等著看我的笑話,看我這個深宮女子是否像其他市井婦孺那般呼喊求饒。上一次是被人半抬半架進去,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有點長進,更何況,在那地獄的最深處,一定有我牽掛的人在等我!

我閉上眼,讓最後一絲陽光在臉上停留片刻,便毫不猶豫疾步向裏走去。

越往裏血腥味越加濃重,沒有風,兩邊高高夾立的牆上燃亮的火把卻在不住顫動。陰森的冷撲麵而來,恐懼一分一分在增強,就在它幾乎要控製我的四肢讓它們癱軟在地時,一聲痛苦的悶哼清晰的傳到耳中,將它擊得粉碎。我幾乎足不沾地的飛奔起來,可那幽暗的通道卻如此之長,以至於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看到地獄最深處鏽跡斑斑的青銅大門。

我毫不猶豫的撲過去,推開大門的一瞬間,哥哥傷痕累累的模樣在明亮的火光中毫無征兆的映入我的眼簾。

我的哥哥,雙手緊縛著被高高吊起,一隻腳用一種奇怪的方式耷拉下來,大片大片的黑紅色的血塊在他赤裸的濕漉漉的上半身上微微顫抖——為了阻止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再次出血,剛剛一個獄卒往他身上潑了一桶鹽水。

我心如刀割,想也不想的撲了上去,企圖用自己的身體將那些凶神惡煞的獄卒擋在外麵:“哥哥——”

哥哥睜開眼睛,明澈的眼中不可抑製的流露出關心和不安。因為疼痛,所以連話都說的斷斷續續:“莫忘?你怎麼來了——你的嗓子怎麼了——”

我咬牙搖頭,眼淚不爭氣的落下來:“我沒事,他們怎麼能這樣打你——都是我不好——”

開始就是錯,所有事情都是我不好——我該殺該死,可是為什麼要連累在哥哥身上——

“你不要擔心,”此情此景哥哥居然還要安慰我:“他們想逼我承認是擎王安插在宮裏內應,策劃刺殺皇上——”他咧了咧嘴,堅定道:“莫須有的罪名,他們找不到證據,妄想屈打成招——”

“混賬!”不妨身後傳來一聲大喝。我恨恨轉過頭去,看見原來是沼獄的主審官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見哥哥毫不動搖這才出聲喝止道:“犯人蘇雲暢,衝撞太後在先,大典當日企圖潛入後宮欲行不軌在後,事到如今還不從實招來!”他揚聲冷酷道:“再敢胡言亂語,本官就廢了你另一條腿!”

我心頭一驚,低頭去看哥哥那條無力拖在地上的腿,耳邊傳來那主審的大喝:“來人——”

“住手!”我轉身將哥哥護在身後,厲聲叫道:“屈打成招,你以為皇上知道了會放過你們嗎?”

“皇上!”那主審冷笑一聲:“你可看清了這是什麼地方!不是皇上的意思,你們也進不來!給我再打!”他一揮手,原地待命的兩個獄卒上前生拉硬扯的將我拽開,另有一個一抖手上的皮鞭,我還沒看清楚鞭子滑落的軌跡,隻聽得“咻”的一聲,就看見哥哥胸口累累的猩紅上又綻一朵血花。

哥哥生生將慘呼壓在喉間,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顫抖。我聲嘶力竭的哭喊起來,可用盡了力氣也無法掙脫那兩雙鐵鑄一般的雙手。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那獄卒手腕飛揚,哥哥渾身上下溫熱腥甜的血花次第綻放。十七八下以後,上刑的獄卒停手歇了口氣,轉頭對那主審恭敬道:“大人,骨頭太硬,要不要換家夥?”

眼看著哥哥氣若遊絲,我早已五內焚成一把幹灰,原本就不濟事的喉嚨已然喊不出聲來,隻得攤在地上嗚嗚而哭。主審官橫我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牛皮鞭子抽上幾十下,看著嚇人,卻不傷性命。這位蘇大人可是跟著擎王殿下上過戰場殺過人的,自然不能跟一般人同等待遇。”他一昂首:“去把那副十裏紅妝拿過來,也讓宮裏來的人開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