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前,我還未入地獄,雖知凡間人生疾苦,七情六欲相顧,我也愛莫能助,隻能遊曆四方,緩解眾生病痛,亦或超度亡靈,始得安樂。同為四大菩薩之一的觀音菩薩時刻救苦救難,使人脫困於苦海,我便許願,終成救世之佛。怎得願成?隻因渾沌……
遠處傳來驚雷之聲,烏雲湧向天際,但仿佛近在眼前。我扣緊了袈裟,眼前便是用碧金所鑄,規整地鑲嵌著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佛光鑽的雷音寺。富麗堂皇,雄偉壯闊,盡管欣賞千萬遍也如初見,那樣的神聖不可侵犯。寺廟不遠處便是靈山,山清水秀,緊貼仙島,奇鬆異柳,蒙絡搖綴,參差披拂,山霧翻騰,水氣掩天,可謂幽靜宏觀!
寺廟紮根湖底,被一座巨大的環狀仙島圍繞,紫氣東來,佛光普照。從仙島染境至雷音寺大殿還有一片湖泊,此湖孕育仙物,淨化天地邪念。想要過湖不得施法踩水或飛天,必須在此乘一木舟而去。
仙島四方都有接待高僧,負責為諸路神仙菩薩淨身,而其坐騎和神獸也不得帶入寺內,隻能暫寄仙島。我無奈地看看諦聽,在眾多神獸中就數它最為好動,打擾清淨。
雷聲愈來愈猛烈了,一道藍紫的閃電劈入大地,白煙從遠處飛升而上。迎麵走來兩位打扮樸素的僧人,他們恭敬地低下頭,合掌輕言道:“地藏菩薩。”
我點點頭,若不是今日釋迦牟尼佛號召萬佛前來雷音寺,我也不用穿著盛裝——頭頂寶冠,六麵飾以珠寶;身披天道輪回袈裟,偏袒右肩;內著藍灰色天衣,金鏈紮綁半身;眉心天神之筆所畫一紅點,特飾紅唇;左手持一顆赤紅微亮半透明的寶珠“鎮魂”,其中佛印輕旋;右手持世間最高等錫杖,十二環鑲金邊以飾。若是平常我隻會穿著藍灰色僧衣,手持禪杖和缽盂便遊曆凡間……
雷音寺已經聚滿了古佛、菩薩、羅漢以及眾多高僧,一些說不上名的僧人與我同乘一船。不過在這九人之中,一位破衣破扇破帽,吊兒郎當地躺著的僧人格外引人注意。他翹著二郎腿,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而身體卻被酒肉之氣所環繞,那麼,他便是那不拘小節的高僧濟公了。萬萬沒想到,我姍姍來遲竟與他同船,唯恐酒肉之氣沾染我身,釋迦牟尼本師邀請其到來雷音寺讓人匪夷所思。
他左顧右盼,與其它低頭閉眼誦經的僧人截然不同,好似從未見過此仙境。霎時間,他的目光停在了我這裏:“哇,哇,這這……這不是地藏菩薩嗎?嘿嘿,嘿嘿……”我平視遠方,然後看著他微笑著點了點頭。他連忙合掌坐正低下頭,而其他僧人也不知所措地看著我跪下了。
我才是該不知所措的,既然同坐一船,眾人便都是行善之人,哪有膜拜之禮?在禮數過後,他們也都不出聲了,嘴中的佛經也吞吞吐吐的。
少頃,船靠岸了,這地麵也是金碧輝煌,但被仙氣粘連也就不那麼耀眼了,更多了一層樸實。初來乍到的高僧不敢亂轉,隻能老實地跟在我身後走。
“諸位高僧,前方便是大殿,你們可先去行禮,之後請於右麵百米處的驛館休養生息,時機成熟佛陀便會親自接見諸位。”我和氣地說道,他們合手在此磕頭之後便向大殿走去。我則慢騰騰的爬著樓梯向頂端走去,前往頂端有九路階梯,每路有九個轉點,每個部分有一百零八階,甚是難爬。並且我亦是在諸位菩薩中唯一遲到的,爬樓時更是冷清。
無何,來到了頂端,正門莊嚴地佇立著兩尊浮雕羅漢,當然,進去就能見到“活的”。我邁入寬敞的房間,上百位菩薩羅漢將目光彙聚到我身上,盯得我一身雞皮疙瘩,而他們凝重深沉的表情更讓我心緊了。
此殿一千八百九十平方米,即使是頂層也金碧輝煌,四柱擎天。
正麵有一條鋪金磚的大道,一望無際,自然這條路上也沒有站立菩薩,因為它是直通如來佛既釋迦牟尼佛修養地的道路。我踏上金路,錫杖杵地放出清脆的響聲,這樣一步一步地走著,寂靜無聲唯有杖音。
一位麵容嚴肅,目光銳利,身披紅火之衣,頭戴金光珠寶發髻,右手持火焰之劍,左手捧住炎金卷軸的菩薩向我走來。他便是排在眾多菩薩首位的文殊菩薩,亦是四大菩薩之一,而我、觀音菩薩和普賢菩薩也在四大菩薩之中。
他打量了我一番,點了點頭:“地藏菩薩,本師已靜候多時了,進去罷。”
“文殊菩薩,多謝相候,我這就前去參見本師。”我不露齒地笑了笑,快步沿著金光之路向深處走去。今日不見觀音菩薩,恐是還在南海奉命探測天地吧。愈往前走,莊嚴之氣愈是強烈,那熟悉的,柔和的力量似乎是遠在天邊而近在眼前。
金光的盡頭是一麵方方正正的青銅明鏡,平整而薄恍若透明,卻能映照自己,映照每個人自己的內心的黑暗。鏡中青眼獠牙的我若隱若現,不過這已是司空見慣,修成正果的佛陀也無法完全排除體內的邪氣,因為那已是自己的一部分。
人們總是難於對抗自己內心的陰暗,而高人總能將其壓製至無聲無息。
鏡旁俯首站著一個合掌的青年和尚,他披著幽綠的袈裟,兩眼溫善而略顯低調,行動也很拘謹。沒錯,這便是釋迦牟尼佛的貼身弟子——阿難。他與年老的弟子迦葉共同服侍於佛祖的左右。
“地藏菩薩,這邊請。”阿難,做了個恭敬的手勢,然後走入了那扇鏡中。我自然也跟著入內。
不遠處有一個金碧輝煌的鳳身鑲玉躺椅,背對著我們,釋迦牟尼佛就躺在上麵,盡管背對著,但是五顏六色的光芒還是如雷霆一般阻擋不住,向四麵八方激射。整個房內滿是殘影和金光,當靠近時卻又被強大的仙力阻擋,隻能支著腳前進。那五顏六色的光芒似乎又在不停變換,飄飄然的金色薄紗在空氣中飛舞。
迦葉盤腿坐在躺椅邊的一朵蓮花上,他合著掌對我點了點頭,我自然回禮。緊接著,迦葉起身,和阿難一起走出了鏡麵外邊。我閉上眼睛,空氣中有一種古色古香的花草味道,我沒有再靠近足有六丈長的珠寶鑲嵌的玉金鳳凰躺椅了,而是就地盤腿坐下,將十二錫環杖橫放在膝前。
“本師,悲願金剛地藏王來遲……”我低著頭,佛陀的靈力是那樣的高大,不可攀登,在他身邊的眾生都是渺小的,但是他卻從沒有將自己和自然區分,一切在佛法當中都是平等的,這也是他平日裏隱匿靈力的原因。但不知為何,今日他沒有任何掩飾。
“無需多言這般。今日號召所有菩薩羅漢,我想你定是心生疑惑。”我話沒有說完,佛陀便說道。話語幾分沙啞,但回音還是從四麵八方湧入我的耳朵,並且令人提神醒腦,身體像是被金光侵入,佛光普照。石化一般的聲音,那是代表自然和萬物生命的聲音。
我確實心生疑惑,今日不僅佛陀不同尋常,前來雷音寺之時,那烏雲密布的天空已讓我心生不安。我應意地問道:“那麼,本師今日召集眾菩薩所謂何事?又為何單獨見弟子?”
“非也,我已會見文殊、普賢和靈吉菩薩等人,汝遊曆人界,未能及時趕到,而諸菩薩一直守於寺內,所以如此,”釋迦牟尼佛解釋了這個,隨即,他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你也應發覺近日之不同尋常。”
我點點頭,因為我知道佛陀能看見我點頭了。
“天地未成之時,宇宙先生。宇宙未成之前,鴻鈞先生。天地最早始祖之神,鴻鈞道人在宇宙未成之前便蘇醒而來。見天地無顏,手揮拂塵,變出巨斧,劈開天地,拂塵再揮,形成日月,宇宙萬物,為其所製。”釋迦牟尼佛聲音沙啞得厲害,但依然是那樣的不緊不慢,有理有條。
“鴻鈞道人便是盤古?”我撫摸著鎮魂珠,眉毛向上一挑。
“鴻鈞道人,鴻鈞老祖,便是盤古。其並非高大魁梧,而是星辰靈力所化,為萬物之祖。”佛陀頓了頓,他周圍環繞的金色亮點不停地彙聚,然後分離……少頃,他接著往下講去:“無道之力孕育他的同時也對應著孕育了一隻凶獸——渾沌。它便是魔祖。鴻鈞一邊施力防止天地宇宙在此陷入無道無聲的寂靜之中,一邊與渾沌鬥法。這樣僵持了數百年之久,天地雛形已定,鴻鈞集力封殺渾沌,隻因其力不支,渾沌雖死,仍有元神流落世間。而鴻鈞將身體化作天地精華,孕育出了萬事萬物的生命……”佛陀語重心長地講述這段並未被多人所知曉的曆史,從頭到尾,他也沒離開躺椅,我也從未端詳過他的麵容。
“所以渾沌靠天地邪念生長壯大,直至今日?”我皺著眉頭,一般來說,得道之人很少皺眉。
釋迦牟尼佛不說話了,就這樣,靜靜地,仿佛他周圍光芒都向我飛來,一個個光點也環繞在我的周圍。我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來:“本師,這是……”
“它還在成長,我劫數將至,並沒有多少時間了,能力在一天天減弱。彌勒不務正業,還在人間遊玩,一次次轉生,一次次輪回……我讓你去阿鼻地獄,若是遇得彌勒,讓他渡劫,再升成佛,接我之位。”
“本師!”
“這是我給你的禮物,接好。”
隻見一個個圍繞在我周圍的金黃色光點合在一起,那陣金光閃得我虛著眼睛,眨眼之間,金光銷聲匿跡,一根約二十指長的金杵漂浮在我的麵前。將鎮魂珠放在地上,雙手接住金杵。
“此乃降魔杵,隻可擊打三次,任何擁有仙力或魔力之物都可擊打。中招者在一日之內法力大增,而一天之後法力盡失,一載內緩慢恢複。此杵可融入一切有情之物,善於寄居,謹慎使用,切勿讓它逃走。它亦是權利之象征,佛法無邊,可暫時使佛教眾人聽命於你——不到危急時刻不可亮出此物。”釋迦牟尼佛不厭其煩地講解著,而我卻知道,此物是他用自己的修為和靈力所化,而它的正負雙麵作用也代表了萬物因果循環……
“本師,我何時入地獄?”我將降魔杵縮小,放入禪杖之內。
“明日,我已與玉帝達成協議,他自會讓地獄閻羅王予你通行。地獄陰氣慎人,小心行事,超度怨靈,化解陰氣。此次地獄之行至彌勒登位方可完結,若是地獄之中遇見彌勒切記讓其渡劫,成佛回天。”釋迦牟尼佛的虛弱我已經聽出來了,但威嚴卻依然無法磨滅。
我拿起禪杖和鎮魂珠,莊嚴地站在躺椅後麵,七色的光芒閃爍著照耀著我的臉龐,我堅定地,懷著不容否決的語氣說道:“我會前往地獄的,並且讓受苦受難的眾生獲得安樂!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渡盡,方證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