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洛水兩岸,一片風光旖旎。南岸大片的桃花正開得花團錦簇,遠遠望去,猶如少女緋紅的臉兒,含羞帶笑;北岸石榴、桐樹、老榆、槐樹抽了新綠,但又綠得各自不同:石榴的新葉是帶著紅暈的綠,桐樹是碧綠,老榆樹是墨綠,槐樹卻是柔嫩的黃綠,且石榴柔曼,榆樹蒼曲,桐樹筆挺,槐樹傲然,愈發呈現出不同的層次來。再加上堤岸柳梢新葉如眉,拂麵溫潤清風似玉,正是踏青郊遊的好時光。
其實不肖提醒,踏青的人兒正往這邊趕呢。隻一會兒,花樹下,柳堤邊,河麵上,已經是歡聲笑語不斷。小如木杉清漆的釣船,大到三層高雕梁畫棟的畫舫,都從洛陽城中搖曳而出。還有些官宦商賈的美眷,或乘精致小轎,或騎溫順小馬,或優雅步行,在丫鬟仆婦的跟隨下,留下一路幽香;連村野凡婦都著了最漂亮的衣衫,帶上了最閃亮的配飾,沿著花堤追打嬉鬧,裙裾飄飛,在花叢中忽隱忽現;釵環叮當,在綠海中忽近忽遠。那些個青年才俊、風流少年自是不甘落後,已先一步占據了最佳位置,擺上美酒佳肴,一邊賞人賞花,一邊吟詩作對,好不樂哉!
出了上東門,往北不足半裏,就是城外的商市了。洛陽城中原有西、南、北三市,但因城內宵禁,出入城多有不便,常有城外的農家村夫集侯於上東門外,售賣些自家種的新鮮菜蔬、吃不完的瓜果糧米等,時間長了,一些流動的攤販也在此擇時叫賣,竟然漸漸形成了約一公裏長的集市,每月逢三、六、九日人氣尤旺,稱之“會”。
但是今日的“會”顯然與往日不同。天色尚早,城門剛開,會上已經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大多的攤點還沒擺開呢,就已經有人圍上去了。
上東門旁邊不遠處,一個滿臉笑紋的中年男子正招呼著小夥計站在竹凳上往豎起的長杆上懸掛招牌,招牌上書“上店街麻花”——原來他是賣麻花的。竹凳旁邊,三個直徑三 尺的竹編大籮蓋著雪白的棉布一字排開。棉布各掀起了一角,可以讓路人看到所售物品的種類。一個籮裏放了各色的糕點,一側放著兩個裝滿雞蛋的陶罐;另兩個大籮都裝了麻花,一條麻花有兩尺長,分別由五條筷子粗細的小麻花擰在一起,相互不粘連,色澤金黃,香味撲鼻。
“借光!借光!”一大堆的竹編製品晃晃悠悠隨著人流從城門中擠了出來,兩邊的行人紛紛躲避。原來是一個人挑著各種竹編的籃子,整個身子都被前前後後的貨物給擋住了,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一個籃子顯然在人流中被擠壞了,從籃底伸出一條長長的竹篾兒來,正好掛住了大籮上蓋的白布拖著前行,一大籮排列整齊的麻花頓時暴露在晨光中。
麻花掌櫃著了急,跳起腳扯著嗓子叫:“掛住了,停下,停下!”
籃子們停了下來,鬆鬆垮垮地攤了一地,幾乎把路堵上了。一個黑壯的矮個子從層層疊疊的貨物中鑽了出來,十分靈巧地把掛在籃底的白布取下,翻看著拍打了幾下,又認真地重新蓋回大籮上,這才回過身,滿臉堆笑地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幸好沒弄髒!”
麻花掌櫃看到已經恢複原樣,就沒再說什麼,擺手讓矮個子走,卻像發現了什麼似的,盯著矮個子的黑臉看;那個矮個子也回過神來,瞪大了眼睛,遲疑著叫道:“王哥?”
被稱為王哥的麻花店掌櫃一拍大腿,快步走了過來,“哎呦,還真是你啊大毛,今兒上巳日,怎麼出市這麼晚呢?”
原來今天是三月初三。在神都洛陽,從“二月二,龍抬頭”到“三月三,拜軒轅”,天氣漸暖,城隍廟,周公廟,關林廟等,各處廟會不斷,幾乎每天都是節日。到了三月三這天,各家各戶要吃雞蛋、挖薺菜,遊春踏青。
叫大毛的矮個子說道,“家裏婆娘生孩子,夥計老娘生病又告了假,一忙起來可就把忘了今兒個是三月三啦。”大毛抹了一把汗,“王哥怎麼也來趕會了?”
這王掌櫃原在城裏有店鋪,鋪子雖小,生意還挺紅火,本不用如此辛苦來城外擺攤的。王掌櫃解釋道:“如今好時節,城裏人都出來踏青遊玩,我眼看還有好多人去邙嶺拜祭,就想發個節日喜財,昨晚就派小柱住在城外,趁早兒占了一席之地,就等開市呢。你近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