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舊事(1 / 2)

人間四月,芳菲還未盡透,零零碎碎飄灑著點點嫩紅,摻雜著還未消退的白雪,清醒視線眼目,隻是北方的薊州細雨菲菲,讓朗朗乾坤多了些涼意與陰晦。

一身素衣的女子,撐著油紙傘坐在高高的屋脊上,攏著袖子一邊等人一邊瞧著下麵興隆市井默默無語,人聲鼎沸,讓人無端想起一些過往之事。

曾幾何時,亦有良人與其同坐於此,看雁過橫空風撩雲飄,睹人間百態花開樹展,聽白鳥空靈走獸嘶鳴,而今良人已不再,獨留她一人於此,迎著冷雨,心中難免有些淒涼之色。

女子本是清嶼山九玄天尊義郡座下弟子,古人有“良才子成人,淑予奉為神”之妙語,故此,師傅義郡賜她“良淑”之名,大有希望她從人修為神的韻味,以了他自己此生無緣仙班之憾。

義郡雖自稱為“九玄天尊”,卻不屬天界不屬人界,更不屬鬼魅之界,說到根本他隻能算作是妖族中的一員。正因如此,他座下弟子大多都是出自那裏,不過良淑和她大師兄例外,是義郡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時從何處撿來的何人的孩子。

大師兄,義郡的第一個徒弟,署名陌修,大良淑好幾萬歲。要說義郡是良淑“明媒正娶”的師傅,其實這麼多年來良淑見他的次數還不如見自己大師兄十分之一多。授課,講學,習武,修心,她通通是這個人的教導之下一步步走來的,大師兄對於良淑可以用“如父如母”來做形容,倘若不是他一開始就大了她那麼多歲,完全就可以說二人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恨君生淑未生,淑生君已成。

然而“淑媚相向迎,良人共此生”,緣分這回事,說不準拿不定。自記事那天起,良淑生命的每一天都與陌修這個人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他教她讀書認字,教她習武狩獵,教她修心養性,當然,還有麵壁思過罰跪小蠶豆諸如此類生活中一些不隨人願的瑣事。

陌修雖拜於義郡座下,以修真為業,卻莫名總愛談論一些異教之論,師傅對此時常生氣,罵他不忠,氣他不肖,但陌修亦然不改,後師傅成怒選擇閉關,清嶼山在那段時間裏全全由大師兄掌管,異教之風更勝。

遙想那時,良淑還是一無知小兒,每日聽師兄闊談天地神人妖魅包括情愛之事,懂情,卻不知愛,頻頻無甚感想,無法發表見解,著實令師兄苦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根不可雕也的朽木,愁的頭發一大把一大把的往下掉。

然而日久天長情愫生,她對大師兄的感情慢慢變的微妙,讓人難以捉摸。剛開始隻是以為喜歡,便成日毫無拘束的在他麵前暢談自己的親身感受,可謂“大言不慚臉皮甚厚”,直到後來在她七十二歲生日的那天,陌修牽著她到那棵菩提樹下,告訴她,其實那種感情要比喜歡更深一點。說這話時他修長的手指在她眉間額鈿(在妖界修為的人族七十二歲方才意味著成人,額鈿是象征)輕輕撫著,指尖有些微涼,然後,他清涼的嘴唇伏在她耳邊道:“淑兒,願意與師兄圓滿這一世的塵緣麼?”

那時成人禮已過,背景夕陽如血般熱烈,尚未明曉人事的良淑呆呆的看了那人許久,雖不知其意,但他那張溫潤如玉的臉卻是良淑無法抗拒的無名力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