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執筆·葬情(1 / 3)

“那一次,你罵得我狼狽已極,我甘之如飴,因為那不過是你我之間的事。

那一次,你劃下了卑劣兩字,我仍然執迷,因為那不過牽涉了周遭三尺。

這一次,你再度用惡心一詞,我終於棄了堅持。不再有所留戀,隻因你把兩人的事,弄得圈子裏人盡皆知。”

從前一天晚上到這一天晚上,整整一天的時間,他都處於一種迷迷蒙蒙的狀態,仿佛什麼都不願想,又仿佛什麼都在想。

仿佛福臨心至般,他拿起筆,在一張不厚不薄的紙箋上寫下了三段字。

(一)

“那一次,你罵得我狼狽已極,我甘之如飴,因為那不過你我之間的事。”

也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看著第一段文字,他便不知不覺出了神,思緒飄回到了高二年的那個盛夏。

那年盛夏,他現自己喜歡上了她……卻是在與她絕交之後。繼而經過一番焦灼掙紮,一句要努力將她忘下,成了他最經常對自己說的假話。

對這份莫名其妙的情愫,她卻隻有數不盡的厭惡與抗拒,於是盛夏的那個暑假,她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惡感,將自己的滿腔怨憤化作數百字傾瀉而出。

畢竟時隔一年,他不可能記得當時她說的所有話,隻不過如今回憶,仍有不少細碎的言語浮現在腦海罷了。

“誰願意討好一個又醜又娘又孤芳自賞的神經病?”隱約記得她那數百字的怨言裏有這麼樣一句話,班上同學最多隻曉得他常常愛將那三個“又”字的內容用以自嘲,卻極少有人知道,初次見到這自她手底下敲出來的這句話時,他的心裏曾經曆過怎樣一番刻骨銘心的煎熬。

當然這一切對他而言都已顯得不再重要——對過去的他不再重要,因為過去已成為過去;對現在的他也不再重要,因為現在的狀況並無太大改變;對將來的他依然不再重要,隻因他和她注定不會再有交集。

同樣,他也不願挑剔那數百字中的其他部分進行回憶。隻不過他記得,哪怕那次被她罵得狼狽不堪,他依然不曾有過怨言,隻因在他心裏,那次的絕交,終究是他理虧在先。而她的那番怨憤,隻不過是通過一個朋友傳達給了他。

思緒輾轉,他又想起了那年九月,他字斟句酌了很久才為她寫下的第一首詩——他朝莫把薄情問,尋思離亂好傷神。同窗一隅南柯起,從此癡人是路人。

是了,從六月到九月,短短的一百來天,他記得自己也曾掙紮過換班,卻因為幾位越來越關心自己的老師打消了念頭;他記得自己也曾說過要放下,卻一次次在課堂上把目光投向一個不該注意的地方;他記得自己曾下過決心要努力學習,卻把數不清的自習課拿來書寫那些別人看不懂的文字……

然而終究比起當初多學會了幾分堅強幾分自持,於是才有了九月份寫下這首詩的自己——我想要從現在開始把你忘下,他時我若成功,願你莫怪我薄情寡義,隻因這般尋思離亂早已令我的心疲累不堪。隻待有朝一日我南柯夢醒,從此你我便隻是彼此的生命中的過客可好?

當然,如今的他自然已經知道,這般以詩言誌的做法並不曾起到多大效果就是了。又或者,是難得起了效果,卻又是自己將那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一點決心漸次銷蝕了?他不知道,隻不過後來的一件事情,讓他知道了一個事實——自己從來就沒有足夠多的堅定與決絕。依稀記得,那是在一天晚上曆史的自習課上。

曆史的自習課常常用於看書,那天也不例外。隻是從很久以前開始,自己就靜不下心看文綜三科中的任何一本課本了。依稀是漫不經心地翻開一頁曆史課本,握著筆,在書本上寫寫畫畫,於是又是那幾個熟悉而陌生的字展現在眼前,凝視著,依舊是心緒紛飛。

他再次回過神,看向講台,見到老師不曾留意,頗為熟練地將目光悄然投往她的那個方向。按著以往的習慣,他瞥了一眼就會轉移視線,而這一次他卻遲遲不能挪開目光。

——看著那道輕輕伏在桌案上的身影,他心裏開始慌亂起來:是不是太累了……如果累的話這樣休息一下也好……但願老師不會注意到那個角落……還是身子不舒服……要緊嗎……

不知不覺間,翻起的書頁垂在了他的臉上,卻沒有帶來一絲味道……

也忘了那天晚修是如何結束的,隻記得接下去的兩三天,有一種奇特的感覺時刻不離地縈繞心頭。而在這種感覺的伴隨下,沒有學過作詞,他用了一天的時間塗塗改改,構成一首歌詞的雛形;沒有學過作曲,他用了兩天的時間將寫好的歌詞按著自己的心意哼了出來,於是有了第一首也是至今為止唯一的一首情歌。

“那本隨筆就結束在了/它結束著的地方/而我情脈意茫心還流浪/常有抑製不住的彷徨伴著心緒的飄颺/我還期待有天住進你心房/今晚課堂你累了趴桌上/我心不在焉聞著書香/回味那一次次審視的目光/多希望你是在為我牽腸……”

“我在為你牽腸撒著謊/說今後就要落落大方/別去思量忍耐是要學會的成長/又去思量縱挽不回失落的時光/老師說煉心就要去了閑思幻想/我卻遲遲放不下對你的執妄/字裏千行話不盡此情短長/萬般思量望不見滄海為桑/我知這是我的一廂情願癡心妄想……”

強行壓下了這段遊思,他垂下頭無聲地笑。

“你隻是否定了一個無意無感的陌路人,而我卻錯過了唯一一次……不顧一切愛恨纏綿的體驗。”

“你可曾知道麼……曾有這麼樣一首……不像歌的歌……它隻有我會唱。”

(二)

“那一次,你劃下了卑劣兩字,我仍然執迷,因為那不過牽涉了周遭三尺。”

看著寫下的第二段字,他的思緒飄回到幾個月前,那依然是一個晚上。他跟一個朋友聊著微信,不知怎麼便找那個朋友要了微博——按著他後來的說法是:“大概在兩個多月前,我喝醉了酒,然後xx同學麵前biao起了車,也就是在那一兩天裏找這位同學要了微博。”

總之他隻記得剛在關注那位朋友時,隻略微瀏覽了一下,隨後倒頭便睡,並沒有額外的發現。而巧就巧在,有一天自己實在閑來無事,挨個把那位朋友關注的列表點進去瀏覽,於是便找到了她的微博……後來的事自不用說。

然而不幸的是,在關注了她的次日早上,自己便被發現了,知道這一點的依據便是兩個賬號都被拉黑這一事實。

想到這裏,他不免有些困惑了……按著常理來說,自己應該是無比失落的,然而那一次,失落的情緒卻隻存在了極短的時間裏——就在從家到學校的路上,不知為何,心中的那股失落感漸漸平息,緊接而來的卻是一種平靜代替了慌亂、淡漠驅逐了悲哀的奇妙心境。

他記得這股心境一直持續到自己踏入教室的前一刻,然而走進教室的那一刹,那仿佛不經意的一眼對視,卻差點將他從那種心境打落出來。

那是怎樣的一種目光呢?他記得不太清晰,當時的感覺卻記憶猶新——那目光,初看之下,分明已經沒有多少嫌厭的成分在內,取而代之的卻是慢慢的怨懟。而若將那怨懟的目光逐一分解開來,卻仿佛每一寸都由滿滿的嫌厭構成。那是很久以來,他第一次見過她如此可怕的目光,仿佛厭惡一個人到了極點;也是第一次見過她如此可怕的臉色,憔悴蒼白,居然隻看一眼就驚動到了處於勘悟狀態的他。

到底要對一個人多嫌怨才會露出這樣一幅神態?其實這個困惑至今都不曾得到解答,然而他更在意的是,她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加了她的?如果是前一天晚上,她是否因此生氣未得安眠?如果是當天早晨,她是否因為自己的“卑劣”行徑大動肝火所以才臉色極差?

是的……這“卑劣”兩字,不正是那天早上她趁著自己不在用黑色水筆寫在桌上的麼?

他將那日的記憶仔細翻了翻,想起來桌子被寫下“卑劣”二字時,自己兩個後桌仍在。

不過這依然構不成他怨她的緣由,縱然她誤會了一些事情,這一切發生的根本原因,不過仍是自己抑製不住內心的衝動。而她寫下的“卑劣”兩字,至多也不過被自己不足一米距離的兩位後桌看到,又有什麼大礙呢。

而讓他心存遲疑的地方卻是在於,那日中午他將兩節英語課上心分二用、課間跑操特地請假、以及三四節課壓榨時間才寫好的那封遲來的解釋信壓在了她的桌角,她是否有耐心細細看完,而在看完之後又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解釋?

而在此後的十餘天,他也確實不曾丟掉那份心境,同樣也減少了以前許多形成慣常的行為習慣的發生。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後來為何又故態複萌,但無疑,這十餘天裏那種獨特的生活方式給高中三年的學習經曆帶來了少有的輕鬆與閑適。

“大道天機玄又玄,杳杳茫茫妙無邊。分明愚人勘不破,徒著方寸數坤乾。”不覺間,他又想起了自己為她寫的第二首詩。那依然是在一節自習課上,似乎前桌請假,他被其同桌要求換座位,於是坐在了那個空位上,卻用書本疊得高高地,不使自己看到那人的臉。

他記得當時仍是無心讀書,卻抬手掐著指頭,心裏默念那首八卦歌,感歎著自己的無能無力。突然一刻靈感似泉水般湧來,第三句隱隱有了個雛形,又廢去了一節課,這首詩才最終成型。

“這場誤會,這番勘悟,這份執妄……”再將這首詩尋味了一番,他輕笑,“怕都是人心使然,天地使然、大化使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