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墓地出來後,南休把我塞進副駕駛,我整個人冷得不停發抖,他幫我把外套脫下來,又將自己的外套罩在我身上,我呆呆的看著前擋玻璃,忽然看見一輛車折返了回來,很快車上下來一個人,是霍淩,他打著傘再次往文青的墓地走去。
我對南休說:“你在這等我一下。”
南休抬頭看了眼霍淩,我已經拉開門把手,南休喊我:“大白。”
我回過頭去,他探過身子幫我把外套拉鏈拉拉好,然後把傘塞給我對我說:“去吧。”
我深看他一眼拿過傘下了車再次走回文青的墓地。
雨似乎比剛才小了點,淅淅瀝瀝無聲的落在地上,老遠就看見一個男人坐在文青的墓碑旁,傘扔在一邊,手上抱著一瓶白酒兀自灌著。
我緩緩走到他近前,他沒有看我,眼神一直落在文青的照片上,我在他身旁坐下,伸手輕輕觸碰那張照片,赫然發現,照片中的文青是長頭發的,臉上的笑容那樣寧靜,帶著涉世未深的清純。
她的照片旁還有個方框,裏麵有個名字,我喃喃的念著上麵刻的字:“霍旭炎…”
“我們的兒子。”
我側頭去看霍淩,他眼裏溢滿了痛苦,抬起頭大口灌下酒:“她希望兒子像旭日一樣充滿希望,像火苗升騰永不熄滅。”
我緩緩收回視線,看見在他們兩的旁邊還有個空著的照片框,耳邊聽著霍淩說道:“那個是我的。”
我的心猛然一震,良久,又看向文青那張稚嫩的照片:“那是她什麼時候照的?”
“19歲。”
19歲?我記得文青曾和我說過,她很早以前就認識霍淩了,那時,她們家還沒搬來江城。
淅瀝的小雨落在霍淩的肩膀上,他渾然未覺,靠在文青的照片旁斷斷續續的回憶著他們的過去。
他們出生在京都的部隊大院,文青的爸爸和霍淩的舅舅那時是舊識,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一起幹大事的。
所以從小大人們開玩笑就給文青和霍淩訂了娃娃親,文青那時候不知道什麼叫娃娃親,總聽見有大人打趣告訴她,霍淩是她老公,幾歲的文青哪懂老公是什麼?
就追著霍淩屁股後麵老公老公的叫,霍淩到底是要比文青大幾歲,上了小學後就很討厭文青這樣叫她,偷偷凶過她好多次,不給她叫他老公。
文青就紅著眼睛盯著他哭,大概就這樣,文青一路老公老公的叫到了快上初中。
那之後某一天,霍淩也不知道她聽說了什麼,突然就改口叫他霍哥哥了。
霍淩灌了口酒自嘲的笑著:“我明明那麼討厭他叫我老公,她個笨蛋也不知道老公是什麼意思就瞎叫,害我被同學嘲笑,說我上課還有老婆在學校門口等我,我當時真恨不得把她嘴撕爛了。
可是當她突然改口叫我哥哥,我又他媽別扭的慌,所以幹脆就躲著她。
那時候我上高中,她初中,天天放學有意搬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裏寫作業,等我放學,我那時候皮,經常和同學踢球踢到天黑回去,她就在院子裏等到天黑…”
雨水打濕在霍淩的臉上,他抹了一把,也看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他說,那時候的文青總會等到他回來偷偷塞給他個橘子,或者蘋果,然後再跑回家吃飯。
大院裏的其他孩子總嘲笑她傻,大人也喜歡打趣她,她動不動就臉紅,可還是堅持等他。
也許,在小小的文青心中,霍淩就是她的老公,雖然她長大懂事後,改了口,可在她心裏一直是那樣認為的吧,所以才會不自覺對他好,跟在他屁股後麵。
可是霍淩的父親在他媽懷他的時候就被人弄死了,他從小在他舅舅身邊長大,每次他稍提到他父親,他舅舅都會拿很長的棍子打他,越打,他就越恨他舅舅,他恨他把他接去京都,恨他讓他跟他母親分開,恨他詆毀他生父,和那種瞧不起的眼神。
恨他給他的生活,甚至恨他給他安排的娃娃親,恨大院裏的一切!
他的初戀是在高中的時候,他說,他不喜歡那個女生,他甚至現在都不記得那個女生叫什麼,長什麼樣,可是,他卻清楚的記得,他把那個女生帶回大院後,文青要哭的小眼神。
他告訴我,從那以後,文青沒再等過他,他也回家越來越晚,打架鬧事,越發荒唐。
文青高中三年,他換了無數的女朋友,甚至連大院裏文青關係最好的閨蜜都沒放過,我無法想象那幾年,文青是怎麼過來的。
後來,霍淩的名聲在大院裏家喻戶曉,他舅舅每次大發雷霆,他幹脆就離家出走,最後,連他舅舅也拿他沒辦法。
霍淩舅舅高升後,突然把文青父親調去江城,那時,文青還在上高中,她堅持留下來不肯和父母去江城,她說,讓他父母給她一年多的時間,等高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