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廳兩側不斷搖曳的燭光,將達利拉長的影子拖得淩亂。
但達利本身,卻像釘子一樣紋絲不動。
“你沒有用信仰作擔保的資格。”達利的神情沒有變化,仿佛是在聽別人的鬧劇一樣。
“你!”馬裏恩伯爵聲音一窒,“你這個的賤民——”
就在此時,菲利普司教忽然走下禱告台,在離兩人不遠的位置又忽然停下,原本巍巍乎乎的身子如同山脈一樣。
達利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他赫然發覺,菲利普司教腳步停下的位置,與他以及與馬裏恩伯爵的距離都完全相等。而這個距離,又與他和馬裏恩伯爵保持的距離完全一致。
懺悔廳中的三個人,此時在室內,保持著一個無限接近完美的等邊三角。
“猶大。”菲利普司教開口說道,“馬裏恩伯爵閣下作為帝國東境重鎮拉蒙城領主,他願接受神的榮光,本身就是我等期望的事,你不要再就此事作梗了。”
達利默然,微微點頭。
“馬裏恩伯爵閣下,你稱諸神之刃犯下的罪行,事關瀆神之大罪,非同一般。我想知道,此事你可有憑據?”
“是……是。”被目光注視著的馬裏恩伯爵,心裏莫名泛起一陣驚慌,額上冷汗直流。
“對於‘猶大’閣下所屬的諸神之刃審判小隊,其日前在位於中部大沙漠的第一百三十四次審判,我應聖讚格威爾教宗陛下親自下達的旨意,派遣麾下薔薇騎士團八名精銳騎士,對諸神之刃的任務行程進行暗中監察。”
達利道:“監察?監察什麼?”
馬裏恩伯爵道:“此事為教宗陛下親自製定,你沒有過問的權限。”
達利閉口不言。
馬裏恩伯爵繼續說道:“騎士團成員每日與我進行定時聯絡,即使是深入至大漠的異端教壇神廟,聯絡亦從未停止。而在此時,我收到了來自騎士團的消息,是關於你們攻擊異端教壇神廟的報告。”
馬裏恩伯爵語氣冰冷:“你們在對異端教壇神廟進行總攻擊之前,並沒有任何過失。在外圍潛伏遊獵三日兩夜的時間內,共獵殺四十三名外圍成員,其中甚至包括三名魔法師!你們將大部分通往內陸的道路堵塞,甚至將水源切斷,而異端們仍未能察覺你們的存在。”
“對於馬裏恩伯爵閣下的讚譽,我們深感榮幸。”
“哼!你們的襲擊計劃原本毫無破綻,這些該死的異端,原本就應該在你們的圍攻之下全數死於神廟之內。但是!”
馬裏恩伯爵話鋒一轉。
“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據發來的報告顯示,一月前從聖都中叛逃的前諸神之刃成員、罪號‘罪人之左足’、行動代號為‘示梅’的男人,他居然也藏身在神廟之中!於是,從這時開始,你們的行動就開始微妙起來……”
達利的眼睛眯成一條直線。
馬裏恩伯爵繼續說道:“首先,在對神廟發起總攻擊之時,你們故意棄用原先準備好的地下通道,改為從神廟正門進行毫無理性毫無常識的強攻,以致讓神廟內的異端者有了充裕的反應時間。這一點,就很難讓人理解了。”
“我對此作出解釋,因為我堅信在神的榮光照耀下,我們將戰無不勝,根本沒有必要這種或是那種粗劣的計謀……反倒是閣下的騎士們,在我們與異端為神的榮光浴血奮戰之時,卻選擇冷眼旁觀。單憑這一點,就確實令人在意了。”達利的眼睛中沒有一點在意的意思。
“這……這是機密事項,你無權過問。”馬裏恩伯爵徑直選擇無視,繼續自己的發言,“在攻破神廟大門,對神殿大廳進行攻擊之時,你們故意無視正在釋放‘空間位移’的‘魔女’海倫,持續放出紅霧,擾亂監察者的視線,直至讓包括‘叛徒’示梅及‘魔女’海倫在內的異端組織成員脫出包圍,逃至沙漠深處!回到教都,甚至還要編織謊言,欺騙尊敬的菲利普司教以至高貴的聖讚格威爾教宗陛下,企圖蒙混過關。這種罪行,還不算褻瀆神明嗎!”
最後的證言如潮水般湧來,沒有一絲停滯,直至拍到堤岸,戛然而止。
懺悔廳陷入死一般寂靜。
良久之後,達利輕聲說道:“這是誣陷,閣下。異端者的死亡已是既定事實,即使閣下的謊言更巧妙,聲音更高昂,都無法改變他們已經伏誅的事實。”
此時菲利普司教忽然開口說道:“執行特殊使命的八名騎士呢?馬裏恩伯爵閣下,我想,這種嚴重的控告,他們有必要出場質證的義務。”
話音剛落,馬裏恩伯爵瞪著達利的眼睛中頓時掠過一絲殺意。
“回尊敬的司教閣下,他們,他們已經無法執行這種高貴的義務了。”他的眼中反射著飄忽的燭光,一字一字說道,“從‘猶大’閣下率領的諸神之刃四人團隊踏出神廟之時,我就失去了他們的消息!”
四周一片寂靜。
“願神庇佑他們平安。”達利打破了靜局,若無其事地在前胸劃出一個十字。
“平安?真是可笑,他們早死了,你這不是心知肚明嗎!”馬裏恩伯爵叫道,聲音之大,木案上距離最近的兩支燭光在掙紮一番之後,最終無力地熄滅在黯光之中。
懺悔廳中的陰影更深一分。
“我,不知情。”
馬裏恩伯爵眼中的恨意加深,一股獰笑出現在臉上:“達利?哈德爾,我會讓你死得明明白白的。”
隨後他自胸甲中抓出一樣物件,扔向達利腳下。
圓形的物件在地上彈跳兩下,隨後停落在達利的長靴旁邊。
達利彎腰撿起。如同指頭大小的圓珠,整體由金屬打造,表麵顯得十分光滑,但此時卻被一層幹涸的紅色沾染,失去了原本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