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殿內,微風拂動,輕煙渺渺。
紫檀案幾上擺了一壺酒,兩個玉杯,杯中有酒,酒香醉人。
一襲素賞的女子端坐在殿上,她淡掃蛾眉,略施粉黛,此時正眉眼含笑,默默地注視著緩緩走進殿內的男子。
與平常不同,今日的他換上了家常的暗藍色錦袍,英武中又多了幾分儒雅。
他越走越近,似有一隻小船漸漸地駛進了她的心湖,慢慢地推開波浪,撥動起絲絲漣漪。
“臣魏端方拜見皇後娘娘!”他不卑不亢地向她行了禮,斂然肅立在原地。
魏端方是在側房的小路上遇到張嬤嬤的,他交了班,更換了衣裳,本想徑自出宮,可是一個衣著華貴、端莊有禮的老婦人在他常走的小路上攔住了他,她淡淡地說皇後娘娘有幾句重要的話跟他說。
他本以為張嬤嬤會帶他去甘露殿,可是她卻提了宮燈,帶著他穿過一扇又一扇門,繞過一條又一條小路,似乎想把他帶去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
他心裏是懷疑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終是一言不發地跟著張嬤嬤來到了含香殿,然後神使鬼差地走進了殿內。
“魏大人免禮,”杜琇瑩微笑著站起身,款款地從台階上走了下來。
他不敢抬頭,耳畔隱約傳來環佩叮當的奏鳴,又有淡淡的馨香沁入鼻內,一抹白色的裙角映入她的眼簾。
他心裏一動,終是將眼神收回,眼觀鼻,鼻觀心,再不敢多望她一眼。
“魏大人無須拘束,皇上出宮春獵,如今後宮的安全防衛就倚仗魏大人了。本宮知道魏大人連日來值守辛苦,所以特意備了一杯薄酒,還請魏大人不要介懷!”杜琇瑩說著,隨手指了指一旁的案幾。
心內洶湧澎湃,可是她必須努力壓製住所有的緊張和恐懼,她笑得淡然而又安寧,她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她慢條斯理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他果然沒有辜負她的期望,他來了。
可是他卻一直低著頭,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她心裏暗自冷笑,難道他終歸跨不過君臣的門檻?難道她高估了他?
刹那間,她迎上了一雙幽深的眼眸,如星似火,閃爍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光彩。
魏端方抬起頭,無聲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子,眉似新月,麵若桃花,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可是一雙清亮的眼眸中,卻分明地閃過一絲慌亂。
他的視線緩緩地落在案幾上,玉杯中微綠的酒色讓他一時間竟是恍惚:“多謝皇後娘娘,如此,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等一下,”她叫住了他,“既是飲酒,本宮自當免了你的禮,坐吧!”
她潔白的衣袖微微揚起,自己先坐了下來,又指了指對麵,示意他坐下來。
他沉吟片刻,不再推辭。
“魏大人可是急著回家與妻子團聚?”她和他相對而坐,長長的案幾,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給了她暫時的安全感。
他搖頭:“臣尚未娶妻。”
她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至少,她良心上好過一點。她也是別人的妻,她知道與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的痛苦。
她已經連累了一個無辜的男人,她不想再連累一個無辜的女人。
杜琇瑩微笑著點頭:“魏大人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
魏端方淡淡一笑:“娘娘過獎!”
她端起酒杯,朝著他輕輕舉起:“請!”
他側過身,將酒杯送到唇邊,寬大的衣袖舉起,擋住了他的舉動。
酒的味道不對!
他雖不好女色,卻也曾跟同僚去過煙花柳巷之所,他聞到過這樣的味道,眉心微蹙,他不動聲色地放下了酒杯。
他再一次在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絲慌亂,然而除了慌亂,還有視死如歸的決絕。
眼前貌似柔弱的小女人,她到底想幹什麼?
腦海中閃過一絲火花,他的心猛地一顫,難道她想走上一條不歸路?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偏偏選中了他?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後,他不過是個禦前侍衛。
他以前也曾見過她,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曾幾何時,她還是個愛笑的女子,她走過甘露殿的台階的時候,會對著每一個人微笑。
他並不敢明目張膽地看她,可是他也曾偷偷瞥見過她如春風般的笑顏。
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笑顏,已經銘刻在了他的心中。
“娘娘,”魏端方靜靜地望著她,“臣有一句話想問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男人放下酒杯的一瞬間,她的心驟然縮緊,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聽到他這麼說,她不由地鬆了口氣:“但問無妨!”
“若是可以選擇,娘娘可願意生在尋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