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之道第三百六十五次轉頭看向那隻擺在床頭的小狗鬧鍾。
十三點四十分整。
他長舒口氣起身，彎腰使勁把西裝褲子腿彎處的褶皺抹平，然後直起腰來到鏡子前，對著鏡子整了整衣領，向上推了推領帶，又扣上西裝扣子。
楊之道看著鏡中那個一頭短發，膚色略黑，眉毛又黑又濃，眼睛不大，鼻梁不挺，笑起來也沒有撩人酒窩的正裝年輕人，臉上一本正經的表情忽然垮了，變成了可憐巴巴地哭喪臉，他對著鏡子嘟囔著：“哥，這是你三個月來麵試的第二百四十九家公司，要是再找不到工作，咱就隻能露宿街頭喝西北風了，你忍心咱這麼俊俏的小夥兒遭罪嗎？”
他深吸口氣，抬手揉了揉臉，重新換上一本正經的老實人表情，再次確認沒有紕漏後，他走到門口，蹬上那雙被擦得明光鋥亮的皮鞋，挺直腰板推門走了出去。
鎖好房門，一轉頭便看到幹瘦的房東老頭穿著白色的小背心，搬著小馬紮坐在樓道口，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握著把折扇搖啊搖的，他腦門上僅剩的幾根毛發如同海草般一起搖擺。
見楊之道出門，老頭的兩隻眯眯眼便直勾勾地盯著他，眼中寒光四射，仿佛要把小楊同學刺個透心涼。
楊之道臉上的表情又垮了，點頭哈腰地說：“呦，叔您怎麼坐在這兒？怎麼不回家裏吹空調啊？”
老頭冷哼一聲，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幾分：“廢話少說，你這個月的房租什麼時候交？”
楊之道撓撓臉賠笑道：“這不是還不到月底嗎？叔您再寬限我幾天，我還能賴您房租怎麼著？”
老頭把扇子“啪”的一合，小眼睛瞪得溜圓，怒道：“都29號了還不是月底？你的月底特指每月30號晚上11點59分59秒嗎？”
楊之道連連擺手道：“怎麼能呢？不是還有好幾個月有31號嗎？”
眼見老頭眼珠子突出、胸膛都鼓了起來，楊之道連忙抬起左腕看了看並不存在的手表驚呼道：“哎呦，都這麼遲了？我要趕不上麵試了！叔，我先走了，房租的事您放心，我肯定不會賴賬的......”說著，一溜煙便從房東身旁躥了過去，留下老頭一個人在樓道裏吹胡子瞪眼。
遛出這幢老舊的六層單元樓，充斥著楊之道鼻腔的黴味才算淡了些。
當初租這裏的房子就是圖便宜，準備找份工作後，等情況稍微好一點就搬走的。沒想到三個月過去了居然一份工作都找不到，去飯店當服務員居然都被懷疑學曆。
嘿，小楊這個暴脾氣，當時就把背包扔在桌子上，然後掏出一大摞證書開始跟飯店老板認真講道理：“老板你看，這絕對是正規大學頒發的畢業證和學位證，還有這個，普通話等級證書，是二級甲等！這個是英語四級準考證和成績單，你看，我跟英語四級水平就差不到四十分，那我怎麼也有英語三級半的水準吧？要是有外國友人來您店裏吃飯，我絕對能把他們忽悠地團團轉......”
懷胎六月般挺著個大肚子的禿頂飯店老板隻說了一句話：“小劉，把這個傻子給我轟出去！”
想起這三個月的麵試經曆就一把辛酸淚的楊之道抬頭看了看高懸在頭頂，肆無忌憚作威作福的大鳥金烏，決定不跟自己過不去，打車去將要參加麵試的公司。
這次要麵試的公司不是什麼大企業，本地的大企業在第一個月就全都拒絕了楊之道。
第二個月拒絕楊之道的是一些二流公司。
然後第三個月，楊之道就隻能在這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倒閉的，小到不能再小的芝麻大的公司找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