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裏一隊士兵緩緩而行,爛汙的軍裝依稀露出土黃的底色,刺刀上碎裂的x也疲憊地垂著。特種隊一路跟著敵人留下的痕跡前行,這已經是蒿草地被襲後的第三天。饑餓和狗都鑽不進去的叢林,壓榨出他們身體裏的每一分力量,他們不知道追上敵人後還有沒有力氣戰鬥。雨是在頭天早上停的,士兵們很高興,很多隊友的腳掌因為連日浸泡,已經開始潰爛發炎。但這高興沒能持續多久,代替暴雨的是一輪驕陽。毒辣的陽光把潮濕的緬甸叢林曬成了一座蒸籠,士兵們被烤得頭暈眼花,身體裏的水分從每一個毛孔裏溢出。他們必須盡快找到飲用水,不然沒等餓死,他們就會死於脫水。
一個士兵舉起水壺,幹裂的嘴唇對著壺嘴大張著,希望壺裏還能流出幾滴水。這個動作他已經重複了幾遍,可每次都是失望。士兵左右看看,大家都已經斷水了。
“知道少佐現在在哪兒嗎?”士兵問邊上的隊友。兩天前藤原山郎下達了繼續追蹤的命令後,就離開了隊伍,一直沒有出現。
“也許是藏起來了。等目標出現,少佐的98K會給他一槍。”隊友作個射擊的姿勢。
“原來是這樣。”士兵心裏有些憤怒,少佐把他們當成了誘餌。
“還有水嗎?”隊友問。
“對不起,沒有了。”士兵朝隊友晃動下空水壺。
“這些該死的支那人就像蝗蟲,所有的芭蕉樹都被他們挖了。”隊友恨恨地罵。
按特種隊野外生存訓練時教的,沿芭蕉樹根深挖可獲得飲用水,芭蕉樹根可供食用。數萬饑腸轆轆的遠征軍早在他們前頭,將沿途能吃的植物席卷一空。士兵拔出匕首,將一株小樹的樹皮環剝一圈兒,稍歇又歎口氣。小樹上流出的汁液呈奶白色,不用在皮膚上試毒,也知道不能喝。
“水——前麵有水——”隊伍前頭有人發出驚喜的喊叫。
特種隊蜂擁著往前狂奔。空氣中已可以聞到泉水清新的氣息,叮叮咚咚的水流聲越來越近,就像世上最美妙的音樂。
終於看見了,那樣清亮歡快的一條小溪,蜿蜒在一條被野獸踩出的小路前邊。幾十名日軍特種隊員失去了冷靜,歡呼著湧向那條小路,沒有注意到路麵上落葉雜草浮浮地鋪著。
路麵轟然陷落,五六名衝在前頭的士兵未及驚呼,身體已經失重,隨後是幾聲淒厲的慘叫。倒插在陷阱底部的竹簽霎時穿透足底,刺穿整條小腿肌肉。
陷阱被踩塌的同時,橫繃在陷阱上方的幾根細藤連著觸發。樹上的幾架釘板戛然而動,釘板上一根根鋒利的竹筒轉瞬撲到眼前。沉重的釘板呼嘯著掃過路麵,帶起一片慘叫和漫天血雨。竹釘板頓時成了肉釘板,層層疊疊的身體釘在上邊,沒死幹淨的士兵在釘板上哀嚎蠕動。
剩餘士兵的心理防線被這一幕徹底擊潰。縱是他們曾經用無數活人練過刺殺,縱是他們曾經對手無寸鐵的人群瘋狂掃射,縱是他們曾經把上萬中國平民同時活埋,縱是他們曾經活剮下中國戰俘的人皮……當這一切即將殘酷地落在他們的身上時,他們崩潰了。
一個個身影在叢林中瘋跑,槍支彈藥被一路拋下。他們再不想占領中國,他們再不想把名字寫進靖國神社,他們甚至不再想反抗,他們隻想活著。生命在這一刻顯得如此珍貴,可是,一切都晚了,誰都該為自己的罪孽買單。一聲聲執拗冷靜的槍聲裏,一顆顆罪惡的靈魂飄散在異國他鄉。侵略者的屍骨,和那些抵抗侵略的遠征軍士兵一樣,永遠地湮沒在野人山莽莽的叢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