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來,那幾天的日子真是非常折磨人的。浣熊一連串的惡行不僅破壞了我家的園子,更麻煩的是擾亂了我的精神狀態。半年多來和浣熊的戰爭讓我的神經緊繃經常處於幻覺狀態,最後的時候幾近到了崩潰的邊緣。我把所有的門窗都關閉了,怕浣熊鑽進來。進出門的時候也趕緊把門關起來。可我總還懷疑浣熊已經進入我家的房子,不是閣樓,而是房子裏麵,甚至在屋子裏麵似乎聞到浣熊的氣味。某天我打開衣櫥時,嚇得差點大叫。有一隻浣熊在裏麵。仔細看原來是我妻子的那條狐皮大衣。浣熊雖然一時還進不了我的屋子,但是它們另有辦法,化成夢來折磨我消耗我。有一天晚上我夢見那個誘捕籠,自己居然成了誘捕籠裏麵的誘餌,那浣熊變得和老虎一樣大,鼻子在籠子外的鐵格子裏擦來擦去,把那臭不可聞的黏唾沫噴到我身體。事情到了這個時候,我已別無選擇,隻得和浣熊決一雌雄。

我在決定對浣熊開戰之前,曾考慮過周圍鄰居的反應問題。我家西邊的鄰居原來是斯沃尼夫人一家,她在我們家搬來之後的第三年死於西尼羅症,去年她的家人賣掉了這房子搬到北邊去住了。現在是一家台灣人住在這房子裏。這家人平時隻母子住在裏麵,母親和兒子還似乎不合,經常會回到台灣去住。兒子是一個開大貨車的年輕人,對我妻子很尊重,所以我覺得這一家應該不會有問題。那麼,在我家後園背靠背的那個房子,最早的時候是一個黑人住的,後來變成一個伊朗人家。那個伊朗老太太喜歡采摘蕁麻葉子做菜吃,但是上半年這房子再次易手,搬進來一家上海人。這人家的年輕女主人似乎非常高傲,在後園見到我們如同沒有看見。我是聽她在大聲對丈夫發號施令的時候知道她在說上海話才斷定他們是上海人。不過這家人對於園藝毫無興趣,後園的草長得齊膝高也不剪,所以我估計他們是不會管閑事的。後園的東北麵靠著我家的是一家亞美尼亞人。他是個幹建築活兒的,剛買下房子時還是個平房,後來隻見他幾次擴建,把原來的麵積幾乎擴大了三倍,我相信他現在多層疊加的房子一定有違章建築的部分,所以每次見到我都很客氣,大概怕我會到政府那裏告發他。我想這家人應該不會跟我過不去。再下來,就是東側的鄰居泰勒一家了。我相信,泰勒家因為野貓的問題也是會恨浣熊的。

現在我已掌握到浣熊到我家後園搗亂的時間規律,基本上是清晨五點鍾左右到來,它們的窩可能安在離這裏有點距離的地方。夏天裏五點鍾時,天已經微微發亮。我的妻子還在熟睡之中,發出均勻的輕微打鼾聲。我悄悄地起了身,沒去刷牙洗臉,馬上進入樓上的儲藏室仔細穿好了事先準備的防護服裝。我穿的是一雙厚底的登山皮靴子,帆布的工作衣褲,手上戴著豬皮勞動手套。為了防止萬一,我還戴上一個滑雪的頭盔和保護鏡。儲藏室裏有一麵大鏡子,我看到自己這會兒的模樣很像個外星球的戰士。在我進入後園之前,我從窗口看到母浣熊正帶著小浣熊從西邊台灣人家的木柵牆魚貫而來。它們一來便直奔垃圾桶,那母浣熊抵達桶邊便後腿站直,前爪抬起搭於桶蓋上沿,兀立著顯得體壯魁梧,一下子就將垃圾桶給撂倒了。

時機已到。我手持那條實木旗杆從花園的邊門突然殺出來,那母浣熊大概從來沒有見過帶著滑雪頭盔和防護眼鏡的人,嚇得往後跳了幾步。我對著它一杆子打過去,但這家夥身手敏捷,一個跳躍便躲過了襲擊。我連打了三棒都沒打著,又用刺殺的方式叉它,也被它躲了過去。這家夥看我並不厲害,開始對我齜牙咧嘴發狠。就在這時我看到那幾隻小的正在一邊發呆,便一杆子打下去,打個正著。那小浣熊發出了尖叫聲,而母浣熊慌了神,趕緊過來保護小浣熊,這樣便吃了我幾下重擊。母熊這個時候想帶著小浣熊躲開我的痛打,並不顧得痛。有一頭小浣熊慌亂之中竟然對著我衝來,我以為這家夥是要襲擊我,便一杆子橫掃過去,把那家夥打得趴了下去。這時候母浣熊發出了一聲慘叫,我相信這一聲慘叫大概三條街外的人都能聽得到。它越是亂叫,我就越想打它,要打得它叫不出聲為止。正打得起勁,我突然聽到隔壁家那邊傳來泰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