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線(1 / 2)

生命線

“別怪我說話不好聽。我告訴你,你的病到死也治不好!取藥去吧!”校醫院的布仁大夫邊說邊撕下一張處方箋,直著胳膊甩給了我。

我接過處方,木呆呆地愣在那裏,嘴裏“那、那、那”地想說句完整的話。

“那什麼那?”布大夫很不耐煩地衝我呲著大牙,揮手示意我出去。

我神情恍惚地磨蹭到藥房,把雞爪撓地般潦草的那張紙塞進拳頭大小的取藥口,如往常一樣,很快就從另一個窗口裏吐出了一堆花花綠綠的藥盒。很久以來,我一直很疑惑那些發藥員是如何辨認出醫生們鬼畫符般的字跡的。

布大夫具備作為醫生的兩條基本特征:一是字跡潦草,誰也別想看懂他在藥方上寫的什麼;二是脾氣暴躁,如果你想跟他探討病情隻能賺取耳朵轟鳴和一臉唾沫星子。隻要穿上那件沾滿了油汙血跡的白大褂,他就氣哼哼的,罵罵咧咧地給師生看病。布大夫說話從不繞彎,直來直去地能把活人噎死。他每次給我開藥,總忘不了重複這幾句話:“你這病誰也沒法治”,“死馬當成活馬醫吧”,“想開點,不會三兩天就死的”,“你的病到死也治不好!”患者給他提意見,他委屈得青筋暴漲,理直氣壯地吼:“我這是對病不對人!醫生一發現疾病,就像遇見敵人仇人一樣,用不著那麼客氣!我就是這麼個脾氣,有啥說啥,不會細聲細氣地用娘娘腔哄人。”

若趕上下午看病,十有八九能聞到布大夫嘴裏呼出的濃濃酒氣。酒精會使他的態度變得親切一些,他甚至會一邊讓你伸舌頭,一邊講幾段他過去的從醫經曆。幾次下來,我便知道布大夫年輕時曾在一個叫杜爾伯特的蒙古自治縣的鄉下當過赤腳醫生,既做獸醫又兼給農牧民治病。內科、外科、骨科、婦科、小兒科全幹過,且“醫術精湛”。這四個字是他反複強調的,他曾同時在羊圈裏給母羊和女主人接生過羊羔和嬰兒。“那天可把我忙暈了,都難產,我一隻手伸進羊肚子,一隻手伸進人肚子,左右開弓,一塊兒往外拽,好家夥,一下子救治了六條命!他媽的,沒想到人和羊都是雙胞胎”!

布大夫不光脾氣大,下手也狠並自稱有祖傳正骨秘技。有一次他為一個崴了腳的學生演示了一把,結果造成了粉碎性骨折,學生畢業時拄著拐杖離開了學校。

自從布大夫斷定“你的病到死也治不好”之後,我就再也沒敢去掛他的號。一天中午,我班上的一位學生興高采烈地跑來找我,說有一個天大的喜訊要告訴我。我正在單身宿舍裏用電爐子熬中藥,試圖借助中華傳統醫學阻止死神的追逼。“啥好事?”我無精打采地應付他。“絕對是喜訊,布大夫死啦!”他邊說邊做了個刀抹脖子的手勢。“他才死不了呢!那家夥體壯如牛,一頓能喝二斤白酒。”我揭開砂鍋蓋子,用筷子慢慢攪拌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