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責打天王
燕王秦日綱回到安慶以後,果然按照翼王和北王的教導,大張旗鼓地領兵北上。行到舒城楊家店,遇上了清軍。太平軍若是真想過去,憑他們那股撼山動地的銳氣,一陣衝殺也就過去了。然而日綱從容鎮定,為了遮掩部下的耳目,命令開炮轟擊,清軍還炮,炮戰了整日。日綱看看可以應付交差了,便和部下幾員大將說:
“前路妖兵太多,我們兵少,且先回安慶去再商進止。”
將軍們也都知道曾立昌全軍潰敗,北上凶多吉少,誰願作無謂犧牲!齊聲擁護燕王殿下的決定,不損一兵一卒,依然浩浩蕩蕩回到安慶。一道稟帖遞到天京東王府。
東王自從秦日綱回去發來出兵的報告之後,心中高興。料想秦日綱帶兵有經驗,手下精兵強將甚多,此一去,必不會再蹈曾立昌的覆轍。一路打過去,至少能將北伐軍從危城中拔救出來,還能替他撈回一點麵子。雖則北伐軍不曾攻下北京,但是能夠打到天津,也就很不錯了。不料沒過幾天,情況突然變化。這天午前,秀清在判事房(即清朝官場的簽押房)中一邊閑閑地漫步跪著,一邊聽一位男裝女官站在旁邊讀著一件件稟帖。這位女簿書不過十八九歲年紀,正當韶華凝翠豔色迷人的時光,體態嬌小玲瓏,眉目俊秀,服飾也別出心裁,穿戴的是唐代文官打扮,軟翅紗帽,蔥綠色繡花袍,一雙三寸金蓮套入紅緞靴中,走起路來自然嫋嫋婷婷,顯出女性的本色。她便是天京城中有名的女狀元傅善祥。連同榜眼、探花,名為東殿女官,實為小妾,而善祥尤其得寵。她喜金石、書畫,秀清稱她為女學士,藏在後園花木濃翠的紫霞塢中,白天掌管文牘,夜晚輪值伴宿,因此風流之名傳遍天京城中。天朝除了天王殿試之外,諸王生日也都開科取試,名曰東試,北試,翼試。新科中舉的人很多,日久都被世人遺忘了,惟有東王取的女狀元至今流傳。
傅善祥讀完一件稟帖,東王點點頭表示許可,或是“知道了”,搖頭自然是不準,需費斟酌批複的則說:“交翼王!”等到翼殿擬了批文,再送到東殿來給東王看過蓋了印,交北王會閱,然後發出。如此讀了十來件,善祥口乾了,秀清也聽得疲倦了,走過來托著善祥的香腮,笑問道:“累了吧?看看還有什麼要緊的念一念,不要緊的你就瞧著辦吧。”
善祥看了手中的稟帖,知道東王關心北伐的事,說道“是燕王發來的戰報,恐怕要念一下吧?”
“你念,你念!看他們打到哪裏了?”
不料善祥嬌聲叫道:
“殿下,燕王退兵了。我念給你聽:‘我軍兵抵舒城,為大隊妖兵所阻,衝殺數回,不得北上。委實北路妖兵甚多,兵單難往,謹先撤回安慶,聽候後命。’”
東王腦中突然轟地一下,驚得發呆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奪過秦日綱的稟帖,那雙粗獷的暴眼橫掃豎瞄。他識字不多,大意卻還明白。一點不錯,是秦日綱退兵了。他一蹬足,把稟帖摔到地上,恨恨地罵道:“這個秦日綱,好大膽,敢違抗我的軍令!”
善祥徐徐拾起稟帖,說道:“燕王作戰一向勇敢,恐怕是有難處,曾立昌的十萬人不是一下子就垮了?”
“不許提曾立昌!”
東王火上腦門,瞪了一眼愛姬,嚇得善祥慌忙住了口。東王平時何等寵愛,不料一下翻起臉來,如此凶惡,不禁心酸委屈,想來女人不過都是東王的玩物。嘟噥了薄薄的櫻唇,盈盈欲淚。瞧著東王不再吩咐,便一步步退出了判事房,回到紫霞塢大哭了一場。
善祥走了之後,秀清竭力遏住怒火,冷冷地思考,秦日綱果真是被迫撤軍的嗎?看來不像,曾立昌當時都曾順順當當地從舒城經六安北上,秦日綱怎會才一交鋒就退了下來?必是背後有人指使,這個人,除了天王,還能有誰使他敢於對抗東王的軍令?他想起那天為了命令日綱北伐的事去天王府“取旨”,這位天王就很不願意,一定是他暗地裏指使秦日綱這樣對抗的。秀清越想越覺得是真實無疑,越想越嫉恨惱怒,一雙陰鷙的目光凝視著窗外,仿佛望穿了天王府,看到了那個在他掌握之中的天王,
“哼!我為他日夜操勞,打下了這座江山,讓他穩穩當當做天王,他卻忘恩負義,竟敢與我對抗!”他蔑視地想,“我要讓他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他叫來一名承宣官,命他去傳喚天王府女官楊水姣到東殿來問話,此人是被秀清收買了安插在天王府的心腹。水姣來後,被帶到聽事處船形大廳,東王道:
“楊水姣,怎麼好久沒有來稟報天王府的動靜了?”
誰知楊水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訴道:“奴婢早想來了,誰知被天王陛下打了五十大棍,下不了床,今天還是一蹺一拐來的。”
“為什麼打你?”
“燕王從安慶回來,見過東王之後,便去見天王,奴婢悄悄隱藏在殿外竊聽他們說些什麼,好報與殿下知道。誰知被人瞧見了,報與天王。燕王走後,天王便命人將我抓去審問,為什麼膽敢竊聽君上講話,受誰指使?奴婢不招,就將我打得皮破血流,好不狠心!殿下,你救救奴婢,脫離苦海,調到東殿來吧,不然要被天王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