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虐梟雄朱溫(1 / 3)

淫虐梟雄朱溫

一、花臉將軍

公元847年,唐宋州碭山縣,窮書生朱誠,守著一屋典籍,滿麵愁容。妻子王氏默默地坐在他的身邊,有心想與他說幾話,但是又不知從何說起,隻得搖著頭,低聲歎息。

朱誠不想理會王氏的歎息,這些年來他聽得太多了。每當他名落孫山之時,王氏總是連聲歎息以示惋惜和憂愁。

朱誠是本鄉的一個教書先生。他本出身於一個讀書人家,世世以讀書為業,大大小小都掙得了一點功名。然而他雖然飽讀詩書,被當地人稱為"朱五經",可卻總與科舉無緣,年年科考,總是名落孫山。今年,是他年近不惑之時,他原本鼓足氣力,想再搏一次,為自己創一條新的人生道路,也為那幾個日漸長大的孩子創一番富貴。可是難料命運不好,再次不中。他當時在長安本來都不想回來了,可是想到還有三個孩子,還有那與自己共患此難的夫人,他還是忍著心靈的傷痛,回到家鄉。

他回來之後不久,因為抑鬱成疾,身體日益衰弱,一點體力活也幹不了了。朱誠自知他既不可能在功名上求得多大的成就,在生命時間表上也沒有多少時間了。一天,他心情沉重地對王氏說:"夫人,我朱誠枉讀滿腹詩書,掙不來一點功名以養活你們母子,好慚愧啊!"王氏安慰他說:"你千萬不要這樣想,隻要我們將孩子撫養大,他們將來會有出息的。""可是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不,你會好好活下去的,你別多想,我會盡力操持這個家的。"王氏不想聽這些不吉利的話,急忙打斷了他。

可是事情還是不幸讓朱誠說著了,一年後,這位被人稱為朱五經的朱夫子,終於在失意和貧窮中去世了。臨走時,三個孩子和王氏都在他的身邊,王氏流著淚,傷心地搖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朱誠艱難地說:"我在蕭縣(今江蘇蕭縣西北)有一個同鄉,與我有同窗之誼,我走後,你帶著孩子到他那裏,他會收留你們的,到時候過得如何你們不要計較,隻要有個吃飯的地方就行,記住了嗎?"王氏含著淚,點頭答應。

朱誠所說的那個同窗,名叫劉崇,他與朱誠當年曾在同一師門學習,後來同時進京應考,朱誠數榜不中,然而他一舉成名,當上了個縣官,並依靠著他的精明和鑽營,在蕭山縣置辦了一份家產。將全家老小都遷到那裏去了,臨走時,當然來向朱誠辭別過,還說了些有事來找他之事類的話。

其實劉崇那時隻不過說些客套話,他打心裏有些輕視這個倒黴的同學,也不想真的在生活上幫他多少。所以他來到蕭縣後,早將他所說過的話忘了。

這天,一個自稱姓王的婦女帶著三個孩子來到他的莊園門口,向把門人通告道:"請轉告你家老爺,說我們是他的同鄉朱誠的家人。"

"朱誠?"劉崇非常奇怪,在他的記憶中,這個人已經消失很久了,他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還是他的母親劉老夫人記性好,說:"不就是你那個同學嗎?快去把他們請進來吧。"

劉崇這才來到門口,見一個女人領著三個孩子,那三個孩子頭上還帶著孝,心下清楚,他走到王氏麵前,還未說活,王氏就拉著三個孩子跪了下來:"朱誠未亡人王氏見過劉大人。""劉伯伯!"三個孩子也齊聲叫道。

劉崇把他們扶起來,說:"都是自家人,不必這樣客套,快進屋去吧。"

進到屋中,他們又見過劉老夫人。王氏哭泣著將朱誠的死訴說了一番,並表明了請求收留之意。劉祟聽後,先讓人把他們娘四人帶到房中去休息,然後同母親一起商議王氏母子的事。他說:"救濟她們一時還可以,長久住下可是不行。"

"是真沒有這個能力還是沒有這個心思?"劉老夫人知道兒子的想法,諷刺道。

"我與朱誠是有過同窗之誼,但我卻沒有為他撫養後代的義務,我最多在他們的生活上給一些關照就是了,我不想讓他們住在我的莊園裏。"

"你怎麼這樣不講人情?朱誠當年與你的情誼怎樣,為娘的不是不知道,他沒有掙得功名也不是他的能力不如你。他活著的時候,沒有來求你一下,如今他死了,你讓王氏這孤兒寡母怎麼過?連你這樣的同學都不收留他們母子,他們還能到哪裏去?"

劉崇為母親所言觸動,一時不敢將王氏等人趕走。他轉念一想,王氏正在壯年,家耕蠶織拿得起來,三個孩子雖然還未成年,但一個個都長得健壯結實,他日長成人後是很好的勞力,於是便決定收留他們。

這樣,王氏在劉家為傭,三個孩子也要不停地勞作。

王氏的三個兒子,老大叫朱昱,老二叫朱存,老三叫朱溫。一年年過去,他們日漸成人。不過成人之後,他們卻性情各異。老大朱昱老實本份,盡心於劉家種田,老二朱存與老三朱溫卻不安於勞作,特別是朱溫,盡管長得高大健壯,每天好像都有使不完的勁兒,但他的力氣卻不想往田裏使,一年到頭幾乎不到田中去,成天遊手好閑,欺淩鄉鄰。鄉裏人對這個外來的野孩子非常生氣,不時跑到劉崇那裏去告狀。劉崇當初收留下他們,就是想讓他們好好為自己種地,哪還容得下朱溫這樣放蕩撒野呢?於是每當有人來告狀,朱溫總要被劉崇帶著幾個家人痛打一通。每次打朱溫時,劉崇總要質問:"我把你養這麼大,難道你就不想幹點正事來報答我嗎?"朱溫也總是不服氣地說:"大丈夫須掙功名於遠方,你若真想等我的報答,就讓我外出,不掙個高官厚祿回來,我甘願來世再給你當牛作馬!"劉崇聽罷,怒不可遏:"你這個窮小子,連個自己都養不活,哪還有什麼本事掙什麼功名?明明是說大話戲弄我,給我狠狠地打!"

不過在劉家,有一個人對朱溫卻特別喜歡。那便是劉老夫人,老夫人見朱溫長得高大魁梧,聰明機敏,雖然好動不本分,但卻有著尋常孩子所沒有的高傲氣質,因此老夫人從不拿他當仆人對待,而是像慈母一樣關心他,從小就親自為他梳發洗衣,長大後也更是倍加偏愛,劉崇每次打他,都要背著老夫人,如果讓她知道,她是決不會同意的。所以每次朱溫挨打之後,劉老夫人總是大怒,把劉崇狠狠地訓斥一通,說:"你們不要這樣對待這個孩子,他雖然如今隻是個仆人,但你們沒有看出來嗎,在他的氣宇間,哪有一點平庸孩子的習氣?你們要善待他,若動不動就打他一通,以後要遭報應的。"老夫人的話,劉崇當然沒有聽進去,但朱溫牢記在心,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以報答老夫人。

挨打並沒有讓朱溫回到田間,他還是在鄉下遊蕩,無所事事。王氏還想給他再講些什麼,可是朱溫也沒有心情去聽,依然我行我素,在鄉下當他的小霸王,當然在劉崇的麵前,他還是個隨時都可能挨打的仆人。

公元874--879年間,唐王朝的社會矛盾已經激化,經濟凋敝,民不聊生,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百姓們再也忍受不住了。於是河南、山東地區不時有人揭竿而起,反抗唐朝,其中以王仙芝與黃巢最為強盛,他們頻頻在曹、沂、宋、汝、鄧一帶活動,他們打富濟貧,給無望中的百姓以希望,許多人都前去投奔他們。

黃巢大暴動的消息傳到蕭縣,朱溫得知後,十分向往。一天他對母親說:"我想去投奔黃巢。"

母親非常害怕,因為不管當時黃巢的聲勢多大,那畢竟是在造反,造反行嗎?母親一生沒有見過世麵,一想到要造反,心裏哪還有主張呢?好在二哥很支持,說:"走吧,在這個地方有什麼好,與其在此給人賣力,不如出外闖蕩,興許會有作為。"

"不行,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不讓你們走,你們還是好好地在家裏呆著吧。"母親眼含熱淚,堅決勸阻。

"是啊,現在成天打仗的,說不定哪天你們被打死了,叫我和母親怎麼辦?"大哥話雖不中聽,但也有情有理,朱溫一時也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再說劉老夫人自小就關心著自己,自己即使想走,也得要告訴她一聲才是啊。

想到這裏,朱溫也就不再提出去的事。

一日朱溫與幾個人賭博輸了,為還賭債,他回到劉家,悄悄地將劉家一口放在庫房裏的舊鐵鍋偷了出來,想拿出去賣掉。不巧被一個家人發現報告了劉崇,劉崇馬上帶著幾個人去追,在半路追上後,將他捆綁起來,推推搡搡押回劉家。劉崇一邊走,一邊痛恨地說:"我這次非把你的手打斷了不可。"

回到家中,劉崇先封鎖消息,不讓母親知道,隨後將朱溫關在一間小屋裏,叫來幾個身強力壯的仆人,準備好好整治一頓這個不馴服的家夥。

誰知朱溫的母親王氏得知三兒子又闖禍之後,星急火燎地跑到劉老夫人那裏,請老夫人趕緊去救朱溫。

劉老夫人一聽,拖著一根木棍,急忙來到關押朱溫的小屋前。隻聽得裏麵劉崇還在發誓似地叫著:"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是人養的!"

"那你說是誰養的,莫非是畜牲養大的不成!"劉老夫人大聲說著,狠狠地將門推開。

劉崇見母親站在門口,知道今天的事準又行不通了,但還是故意嘴硬:"今天這事您別管,這個沒用的東西就是被您慣壞了的。"

"你有什麼用?你那九泉下的同學要是知道你如此對待他的兒子,說不定他的陰魂會來找你算帳的。"母親毫不留情地斥責道。

"今天這事不同,他偷家裏的東西,這樣的人不教訓,將來還不翻天?"

"我看你倒是要翻天了,你沒把為娘放在眼裏?今天你實在想教訓朱三也好,不過你打他多少下,也就先打我多少下,否則我這條老命也就不要了。"劉老夫人用木棍使勁地頓著地,強硬地說。

"老太太……"朱溫聽罷,感激得不知說些什麼。

劉崇拗不過母親,隻得先將朱溫放下,臨走時,惡惡狠狠地說:"你記住這件事,哪天我會收拾你的。"

劉崇走後,朱溫跪在劉老夫人麵前,叩頭說:"老夫人的大德,朱三永世不會忘記。"

劉老夫人說:"別說這些話了,你快去看看你母親吧,她這會兒還急得不得了哩。"

告別劉老夫人之後,朱溫來到母親的房中,見母親正在擦眼淚,便安慰說:"母親,你無須擔心,我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母親說:"孩子,你以後就好好地在家種地,不要再惹事了,行嗎?"

"不,我無法再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我要出去自己闖天下。"

朱溫正說著,大哥和二哥都來了,他們得知今天朱溫差點挨打,心裏也很焦慮。聽到朱溫說的這話之後,二哥朱存說:"三弟說得太好了,我也想與你一起出去,要不我們這就走吧。"

大哥反對,說:"你們以為一出去就什麼都有了,說不定連命也保不住呢。"

"就是死也比在這裏受氣順心。"朱溫堅決地說。

母親見他決心已定,又想到今日之事,感到放他出去也許能有所作為,就同意了。

此時朱溫想起了劉老夫人,心裏正計劃著用一種什麼方式去向她告辭,就聽得門口傳來了劉老夫人的聲音:"你們一家子在一起商量著什麼呢?"

朱溫等劉老夫人走近後,說:"我不願在這裏呆下去了,我想到外麵去闖蕩。"

劉老夫人平靜地說:"是啊,我早就看出你無法呆在家中,更不能久居人下,我之所以喜歡你,就是看中了你這一點。你已經長大了,隻要母親沒有意見,你想到哪裏去就去吧。"

"多謝謝老夫人!"朱溫再次跪在她的麵前。

當晚,朱溫就辭別母親、劉老夫人和兄長,同二哥朱存一起,乘著夜色,走出了劉家大院,向黃巢的軍營走去。

朱溫與兄長朱存加入起義軍時,正是黃巢招兵買馬之時,成千上萬的貧苦百姓成批地來到軍中,起義軍隊伍不斷壯大。朱溫和兄長來時,先編排在一個小隊中。朱溫這時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他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也沒有在鄉下時的那種遊手好閑,無所事事,他每天精力旺盛,特別是每次行軍打仗,他的腦子顯得特別靈活,加之他身強體壯,作戰中他總是最令人矚目的一個,別人打不下的硬仗他能打,別人想不到的事情他能有所預料。因此他很快便提升為隊長,成了起義軍中的一員勇士。

在安徽毫州的一次戰鬥中,朱溫領隊攻城,防守嚴密,仗非常難打。朱溫他們幾次衝擊,都被打退。朱溫急紅了眼,他帶著哥哥朱存和十幾個戰士,扛著幾根雲梯,冒著雨點般的箭,衝到城牆邊上。兩個戰士在城牆根上扶著雲梯,他和哥哥兩人全速朝城牆上爬去,其他的戰士也效仿他的樣子,拚命地衝擊。

守軍見來了這些不要命的人,心裏也不禁緊張起來,他們不停地放箭射擊,朱溫全然不顧,一鼓作氣往上爬。剛來到城垛上,就有兩個唐軍向他撲過來,他躲過大刀,當即取出銜在嘴中的鋼刀,順勢向唐軍砍去。一個人頭噴著血漿,朝城下滾落。另一個嚇呆了,還沒有醒過神來,就被朱溫砍死了。

朱溫登上城牆,二哥朱存也爬了上去,兄弟倆一前一後,在城上猛殺起來。唐軍見有人上城,以為城將不保了,人心大亂,一個個無心應戰,一邊打一邊退,後來的士兵也一個個地衝了上來,守軍終於潰散而逃,向城中退去。朱溫下令打開城門,後繼部隊立即潮水般地擁進城中,占領了此城。

戰鬥結束後,黃巢特意來到朱溫所在的隊中,嘉獎他勇猛作戰的功績。朱溫倍受鼓舞,以後作戰也更加英勇了。

後來,起義軍打到福建,朱溫在黃巢的統帥下,已經日漸成熟起來了,也從隊長得升為小校,成了起義軍中最能打硬仗的將領。黃巢也對他格外重視。不幸的是在一次戰鬥中,與他相依為命數年的二哥中箭身亡了,對此朱溫很是傷心了一陣子。不過由於當時戰事實在太緊張,他也沒工夫想得太多,戰爭使他從失去親人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黃巢起義軍從北到南,由福建打到廣州,橫掃了中國的東半部,唐王朝的統治開始瓦解。但黃巢是個很有雄心的領袖,他並沒有滿足於在南方的勝利,而是揮師北上,擴大戰果。起義軍從廣州出發,進入湖南、湖北,在這些地方與官軍打了不少苦仗,然而最後起義軍均取得勝利,因此起義軍越戰聲勢越大,越打隊伍越龐大,朱溫也由一員校官,擢升為偏將軍,成了黃巢軍事集團中的得力戰將。

公元880年,黃巢起義軍轉戰浙西、河南,突破潼關天險,直逼長安。唐僖宗率領百官倉促地逃離長安,躲避到漢中。12月,起義軍開進長安,黃巢在長安稱帝,建立了大齊政權。

不過唐王朝並不甘心失去長安,他們召集全國各地的兵馬,企圖一下子將新生的大齊政權消滅。僖宗命令宰相鄭畋為京城四麵諸軍行營都統,率諸道官軍進攻黃巢。黃巢連忙命令朱溫將部前去迎戰。這時朱溫審度形勢,給黃巢獻了一計。他說:"如今唐軍大舉反攻,自在意料之中,但現在唐軍江淮的給養線已經控製在我軍的手裏,他們現在的給養則主要來自荊襄,若不斷其運輸之途,我軍總會處於被動挨打之中。若要徹底解決問題,還須斬斷其根。依臣之見,我軍最好勿與唐軍在關中相拚,而應主動出擊,到關外去,截斷唐軍的給養線,讓他們不戰而退。"

黃巢采納了朱溫的建議,任命他為東南成行營虞侯,率軍攻取荊襄路的要衝鄧州(今河南鄧縣)。朱溫率軍從長安東進,來到鄧州,在這裏苦戰一月,攻下鄧州,生擒唐鄧州刺史趙戒。黃巢大喜,當即任命朱溫以其部鎮守鄧州。

然而唐王朝荊襄給養線被攻下之後,它在成都的勢力依然還是很強大的,唐僖宗逃到成都之後,利用唐王朝舊有的影響,號召天下兵馬進攻長安。隨著官員不斷入關攻打義軍,義軍被困於長安一帶,給養不足,麵臨險境。

在這危急的時刻,黃巢想到了朱溫,他將朱溫從鄧州召回長安。可是就在朱溫鎮守鄧州的一年多裏,大齊政權內部有了分歧,朝中大臣嫉妒朱溫的功勞,時常在黃巢的麵前挑撥,還建議黃巢削弱朱溫的權力。大敵當前,黃巢盡管不敢失去這員大將,然而他終於還是作出一種不利於大齊的選擇。

當時大齊政權的主要威脅主要來自於長安的西南部的漢中和東北部的河中,黃巢知道朱溫英勇善戰,便將最艱巨的任務交給他,任命他為同州(今陝西大荔)刺史,不過這個官並不是送到他麵前的,而要他自己攻取。而此時的同州也是唐王朝保護的重點,四麵都布有重兵,即使攻取了,若沒有後援,也難以守住。盡管如此,朱溫還是領命前往。

經過苦戰,朱溫攻克同州,原刺史米誠逃奔河中。然而同州附近的唐軍則像鐵桶一樣,將朱溫重重包圍。朱溫一麵給長安去信請求援兵,一麵主動出兵,向河中城區進攻。但由於河中兵力太強,朱溫的進攻沒有奏效,隻得退保同州,連連請黃巢增派援兵。大齊政權中掌握樞要的知右軍事孟楷嫉妒朱溫的戰功,欲借機除掉他,便始終未發兵相救。

朱溫見救兵不到,心中憤憤不平。唐河中招討使王重榮乘機派人前來誘降,說隻要他肯投降朝廷,朝廷將會給他享不盡的功名富貴。朱溫此時正對黃巢懷恨在心,在王重榮的勸誘之下,終於,鄉村流氓無產者的本來麵目又暴露出來,9月,朱溫殺掉監軍嚴實,投降唐王朝。遠在成都的僖宗聞訊非常高興,立即下詔授朱溫為左金衛大將軍,河中行營副招討使,並賜名朱全忠。朱溫為巴結王重榮,自稱母親王氏與重榮同姓,認他為舅父。自此朱溫又率官軍加入了鎮壓起義軍的行列,所至大行殺掠,毫不留情,成了唐王朝鎮壓黃巢起義的一隻得力的鷹犬。

二、築巢汴州

在官兵與叛將朱溫的合力夾擊之下,黃巢的兵力日漸衰弱,長安城處在唐軍的層層包圍之中,不得不撤離長安,退往陳州(今河南淮陽市)一帶,唐僖宗從成都返回長安,唐朝百官也紛紛回到京城,京都好像又顯得熱鬧起來了。

朱溫因鎮壓起義軍有功,受到唐王朝的表彰,被任命為宣武軍節度使(治汴州,今河南開封),負責清剿黃巢在東南的殘餘力量。

朱溫有了汴州,就意味著他有了自己的地盤。此時的朱溫對唐王朝的形勢已十分明了,他深知唐僖宗對各地局勢已失去控製,各地藩鎮紛紛擁兵自立,割據一方,僅唐朝廷授一個節度使的官銜沒有多少意義,關鍵要自己兵強馬壯,建立穩固的勢力範圍。因此,在對黃巢軍的作戰中,他就不願同以前那樣衝鋒陷陣,而首先考慮攻取地盤。對於其它藩鎮,他也是野心勃勃,能吞則吞,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已經將汴州城附近的幾個州縣都據為已有了。

至中和四年(884)年初,對黃巢的作戰已經到了至關重要的時候,為了加強與黃巢作戰的力量,節省自己的兵力,朱溫與徐州節度使時溥、忠武節度使周岌共同請河東節度使李克用領兵鎮壓起義軍。李克用本為沙陀人,擁兵據有雁門(今山西代縣)一帶,後被唐朝召入關中鎮壓起義軍,率先攻入長安,黃巢退出長安後,他被任命為河東節度使。他也時刻有進攻中原的野心,想通過鎮壓黃巢而擴大自己的地盤,所以接到朱溫等人的請求後,他馬上揮軍南下。三月,抵陳州一帶,與朱溫等人合兵,向黃巢軍頻頻進攻,黃巢寡不敵眾,引軍北上,想進逼汴州,但在中牟境內被李克用與朱溫打敗,退往兗州方向。六月,遇害於狼虎穀(今山東萊蕪市境)。

黃巢北退時,李克用曾追至冤句(今山東菏澤),因糧盡退還汴州。朱溫將克用請至城內,安排在上源驛駐紮,並大置酒宴,為克用洗塵。當年李克用隻有29歲,一隻眼有些小,時人稱為"獨眼龍",雖然朱溫待他非常盡心,甚為有禮,然而他自恃勞苦功高,根本瞧不起實力較小的朱溫。乘著酒興,在席間問起朱溫當年在黃巢軍中的情況,朱溫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他明白了李克用此時正在嘲笑自己當年加入了黃巢軍,把自己當作一個反賊來耍弄。當時朱溫部將多在席中坐陪,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像豬肝一樣,難看極了。

李克用卻全無察覺,依然一邊飲酒,一邊狂言不止。朱溫對李克用在大眾場合下揭他的短非常惱怒,心中暗暗釀起報複念頭。他假裝並不放在心上,與諸將輪番向李克用及其隨從勸酒,傍晚罷宴時,克用及其隨從多酩酊大醉。入夜後陰雲密布,遠處的閃電與雷聲漸漸移近,朱溫召開部將楊彥洪密謀除掉李克用一事。

楊彥洪轉動著眼珠子,想了一會兒說:"下官有一計可以成功。"

"什麼妙計?"朱溫著急地問。

"河東軍今天被大人灌得大醉,他們一到驛站,準會倒床就睡,而且一睡就會像死豬一樣,所以大人隻需要派人用大車堵住驛站外的大路,然後帶領精兵攻打驛站,再放一把火,不把那獨眼龍燒成個焦龍才怪哩。"

朱溫還是不放心,問道:"一旦他們清醒跑脫了怎麼樣?"

"這事不難,我在暗處,敵人在明處,大人可令士卒搭弓上箭,隻要見到敵人騎馬想跑,就亂箭射之,不怕他不死。"

"好,果然是妙計。"朱溫興奮地叫道。

當晚,朱溫依計而行,至午夜時分,親自率軍包圍了驛站,與守驛站的李克用的親兵短兵格殺,又讓人放起大火,要燒掉驛站,這時李克用正酒後酣睡,根本沒有聽到外麵的廝殺聲。侍從郭景銖急忙吹滅蠟燭,扶克用藏到床下,用涼水將他澆醒。克用拿起弓箭衝出室外,聽得驛站外殺聲震天,自知朱溫已將驛站團團包圍,也顧不上在門前拚殺的親兵,帶領身邊的隨從越牆突圍。這時,雷電交加,傾盆大雨直下。克用走出好遠,朱溫才率人追去,快追到城南門時,朱溫見前麵隱隱約約地有一個人騎馬飛奔,立馬拈箭彎弓,一發命中,走近一看,部將楊彥洪已中箭死於地上,朱溫悔恨不已,急令繼續追趕。但李克用已由城上縋繩而下,逃往自己軍中。

次日,李克用便率兵撤回河東,臨走時派人送來書函一封,譴責朱溫。朱溫大為恐懼,生怕李克用舉兵報仇,忙複函道:"昨夕事變,朱溫委實不知,恐是朝廷遣人與楊彥洪合謀而為,今彥洪已伏誅,還請公等諒察。"發出複函,朱溫仍忐忑不安,惟恐李克用大軍壓境,好在李克用此時尚驚魂未定,無心與朱溫交兵,直接回到了河東。

得到李克用全軍退回河東,朱溫這才放下心來,又把精力放在對地盤的擴充上。此時他的家底並不深厚,除了在黃巢的時候所得到的那些兵馬之外,他投降唐朝後,隻得到一些虛銜,朝廷並沒有給他一兵一卒,讓他來到汴州,也是想讓他占據這個有利地勢,好與黃巢較量一番。在與黃巢的作戰中,他每打一地,就占據一塊地盤,將那裏作為自己的勢力範圍,慢慢的,他在汴州的實力日益強大,周圍的藩鎮也輕易不敢與他相爭。

在汴州,他立穩了腳根。

來汴州前,朱溫就考慮著如何迎取老母,如何衣錦還鄉,但來到後,一直戰事不斷,而且黃巢軍還在兗、徐、曹一帶活動,使他不能前往徐州蕭縣。黃巢被鎮壓之後,他與李克用的衝突也暫停,朱溫又想起了家中的老母,便派人前往蕭縣。

再說寄居在劉崇家的王氏與大兒子朱昱,在朱溫走後,著實提心吊膽地過了一些日子。後來見沒有官府來追問,他們轉而擔心朱溫兄弟的生命,見他們一走這麼多年,音訊全無,以為他們早戰死,所以就沒有再去想他們。是日劉家大院突然來了一陣車馬儀仗,為首的官員稱他們是汴州節度使朱全忠朱大人派來的,要接朱老夫人。

王氏和朱昱聞訊,嚇得要死,以為朝廷來追查他們來了,兩人慌慌張張地從後門逃到鄰居家裏。使者見不著王氏,便找劉崇,劉崇此時也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暗自懊悔當初收留下了王氏母子,惹下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禍害,說不定還性命難保。母親劉老夫人說:"去見見他們吧,沒有什麼可怕的,朱老三和朱老二是在我家住,朝廷真要追查,你想躲也躲不掉,凡事看坦然一些,生死由天。"

劉崇無奈,隻得來到前廳與使者相見,使者沒有像那些官府的老爺們那樣耀武揚威,他們見劉崇之後,說:"我們要見朱老夫人,我家老爺說要接老夫人到府中去。"

"敢問你家老爺是尊姓大名?"

"朱全忠。"

"朱全忠?"劉崇重複著這個名字,搖著頭說:"未曾聽說過。"

"無論如何,還是請你趕快去把老夫人請來,老爺說要早些接老夫人去。"

劉崇見官府沒有來找麻煩,隻是想請王氏,心裏就平定了,他一邊往鄰居家走,一邊想:"這朱全忠是誰呢?難道是那個朱老二?不對,朱老二恐怕不會幹出這樣的事來,是朱老三?"劉崇想到這裏,心裏不禁狂跳起來,他當年的種種情形又浮現在眼前,"他朱老三能當節度使?!不可能。"他極力安慰自己。

見到王氏,劉崇把使者的來意向她說了一遍,說:"你不必害怕,官府並非來尋事的,他們說那汴州節度使是你的兒子,想請你到府中去享福呢。"

王氏搖著頭說:"我那兩個兒子一個老實得像木頭,一個又滑頭得沒有一點德性,他們大概早就不知死在何處了,這個汴帥隻怕是弄錯了。"

劉崇安慰她說:"錯與不錯,等見過使者後再說吧,你快去,人家都等了好長時間了。"

見過使者,王氏仍然連聲否認,使者再三解釋,從朱溫投奔黃巢軍說起,說到投降朝廷,賜名朱全忠,又說到如何作了節度使。

王氏熱淚盈眶,她簡直難以相信當年那個遊蕩闖禍的朱老三,現在竟成了鎮守一方的父母官,她擦擦眼淚,說:"我那,那朱三如今真的在汴州當大帥?這小子,這小子……"

劉祟走到王氏的麵前,滿臉堆笑,低聲說:"恭喜嫂嫂,你和我朱大哥養了個好兒子啊!"

王氏從來沒有聽見劉崇如此客氣地對自己說話,因此這話聽起來還很不順耳,不過她不是那種倚勢欺人之輩,對劉崇的這種露骨的阿諛奉承,她沒想到去諷刺他幾句,隻是說:"那沒有什麼值得慶賀的,他大難不死,能撿條命回來我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