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去新來曆心程】第1章新合舊別(1 / 3)

話說大明南直隸池州府,有這麼一個秀才,姓曹,名文恭。家有薄田十幾畝,雖然不是太富裕,倒也不至於餓肚子。

那個年代結婚,要有父母之命才行。可是曹文恭母親死的早,父親曹士章在遼東參軍,一直沒有音信。因此他雖然年過三十,婚事卻仍然隻能晾著。

當時的大明,內有李自成等人作亂。平賊需要軍餉,練兵需要錢,加派征收,稱為剿餉和練餉。外有清國虎視眈眈,平虜則是遼餉。三餉額外加派,將帝國推入了毀滅的深淵。

當時朱家皇族控製的財富,保守估計,占據天下至少三分之一。而皇族可是朱元璋的正牌子孫,崇禎老兒,怎麼敢打他們的主意呢?黎民百姓身上,實在刮不到油水。崇禎打著愛民的幌子,不直接找老百姓的麻煩,而是以不測君威,逼迫手下一幫跑腿的。

明國各級官吏,乃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壓我,我壓他。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崇禎老兒有招數,各級官吏也不是素的,任務一級一級往下壓,最後落到最基層的地方官頭上。

讀書人雖然不用交稅,但如今天下大亂,各地官吏為了完成三餉征繳任務,也顧不得平時的條條框框。有錢的讀書人,賄賂幾個錢,也就過去了。可曹文恭這書呆子,一身古風正氣,對賄賂之風是深惡痛絕,堅決不肯隨大流。

此時的明國,雖然混亂不堪,但官府的勢力,還是要比一個窮秀才大的多。曹文恭的耿直,帶來的結果,就是被強逼出錢交餉。

出於對國家盡一份力的情懷下,曹文恭也沒多說。然而三餉一交,家裏快要揭不開鍋了,曹文恭頓時窘困起來。肚皮可不會管你的情懷,你不把他填飽,他就要你的命。無奈之下,他隻得將薄田托付給族人,自己跑到鄭家莊去教書。

鄭家莊的鄭秀才,本名鄭魁元,他和曹士章不但是發小好友,而且還是遼東戰友。當年遼東鬆錦之戰,祖大壽力盡投降,鄭魁元偷偷跑了回來。曹文恭在教書之餘,順便向鄭秀才打聽父親的消息。

然而曹文恭多次打聽,鄭魁元卻語焉不詳。如果被逼的緊了,鄭魁元就顧左右而言他,岔開話題。這讓曹文恭很是鬱悶。人家是長輩,不願意說,曹文恭也無可奈何。

鄭魁元本來有三個孩子,前兩個都夭折了,隻有小女存活了下來。因此她被父親奉為掌上明珠,自然是嗬護有加,取名紋繡,乳名三娘。長大成人的鄭三娘,出落得如同六月白蓮一般,曳清漣而滴翠露,清秀端莊,看一眼就會讓人忘卻暑意。

鄭家出了一個大美人,消息就像風一樣,在鄉裏迅速傳開了。十裏八鄉的大戶人家,爭相托付媒人,到鄭家提親。這些媒婆媒翁,鐵嘴鋼牙,進進出出,把鄭家的門檻,都給踏破了好幾塊。

然而妻子剛剛過世,鄭魁元如今隻有獨女相伴。因此即便媒人把鋼牙磨碎了,鄭魁元的鐵門栓嘴,也沒鬆動過。

秀才是有功名的,鄭魁元遼東鐵騎出身,手上沾過不少鮮血,殺人不會眨眼睛,豪強鄉紳、地頭蛇之類的爛豆子,自然不敢用強。

因為是故友之子,鄭魁元待曹文恭相當好,多次請他到家中做客。一來二往,曹文恭和鄭三娘自然熟悉了。一個是文質彬彬的才子,一個閉月羞花的佳人,二人眉來眼去,你們想想,結果會是什麼?

然而龍遊淺水不如蟲,曹文恭雖然愛慕鄭三娘,卻根本不敢提親。

時勢風雲突變,李自成進京,崇禎吊亡,大明帝國變成了大順帝國。天下原本姓朱,如今又變成了姓李。三餉終於可以結束了,黎明百姓終於鬆了一口氣。大家都希望李自成做個好皇帝,讓人過上一陣安穩的日子。

然而常言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進入順國新時代,這好日子還沒開始,山海關交鋒,李自成竟然一敗塗地,清國趁機入關,天下形勢巨變。韃子來了,老百姓能有好日子過嗎?

明國實行兩京製度,北京丟了,還有南京。然而南京成立的弘光小朝廷,不但不思進取,反而幻想著聯虜平寇的美夢。他們竟然派出使者,聯絡清國,對付李自成,你說蠢不蠢?

而清國為了集中力量對付順國,表麵上接受了弘光的好意。南明難得有了一時的安寧,可是重臣馬士英、史可法、錢謙益、黃澍等人,又開撕起來,是不是特別操蛋?

鄭魁元當年在遼東,和金國打了十年的仗,因此他對金國的延續者——清國,有著比常人更為清醒的認識。聯虜平寇的消息一傳來,鄭魁元就敏銳地嗅出了危險:等清國打垮了李自成,下一個目標就是南明。

賦閑在家的鄭魁元,拍桌子大罵南京無能。然而沒有話語權的憤怒,改變不了現實。家鄉危在旦夕,稍有差遲,所有的人,都將會成為亡國奴。因此鄭魁元不再遲疑,決然重新出山。

然而一看到愛女,鄭魁元的熱血沸騰,一下子就涼了下來。

知女莫若父,鄭三娘愛慕曹文恭,早被鄭魁元看在眼裏。曹文恭有才,鄭魁元當然清楚。但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作為老爹,鄭魁元無非想給女兒,物色一個更好的夫家。

然而國家如果破亡,小家豈能獨存?如今形勢危急,逼的鄭魁元不得不做出決斷。

曹文恭身長七尺八寸,削立鶴挺,人品才學俱佳。他家中也有幾畝薄田,再加上教書掙來的錢,填飽肚子,還是沒有問題的。因此經過再三慎重考慮,鄭魁元就婚嫁之事,征詢愛女的意見。

能和心上人結為夫妻,這難道不是少女的夢想?所以當父親鄭重提出曹文恭時,鄭三娘的小臉,泛起了一片燒雲紅,兩手不住地搓動衣角,低頭沒有說話,但眼神卻充滿殷切的光芒,不住地偷瞄老爹。

從她忸怩的表情中,老爹已經知道答案了。得到了愛女的肯定,鄭魁元立即趕往學堂。

人逢喜事,精神倍爽,各位仁兄,有人要把漂亮女兒許配給你了,會是什麼感覺?

所以得知這一消息時,幸運兒曹文恭,高興得直接蹦起來了。原本斯文的老師,竟然手舞足蹈。旁邊的一群學童,頓時笑翻了天。

被蛤蟆秧子笑話,曹文恭這才收斂了至情至性,定了定心神,整了整衣服,要上前致謝。然而意識到家境不佳,老師欲言又止。

讀書人臉皮薄,當麵說穿家境,曹文恭肯定難堪,於是鄭魁元換了主題:“士章兄那裏,老夫替他做主了。至於他的事情,等給你們辦完了婚事,老夫自然會告訴你的。”

名分有了,老婆馬上有了,老爹的消息,也快有了,高興不高興?所以曹文恭的興奮,無法用語言形容,磕頭如搗蒜,嘴裏的嶽父大人,叫個不停,調皮的學童們,全都笑噴了。

鄭魁元擇了吉日,給二人辦了婚禮。然而新婚之夜剛過,鄭魁元就急著告辭,這讓新婚小兩口很是吃驚。但國家危在旦夕,鄭魁元去意已決,鄭三娘知道無法勸阻,哭成了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