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是戰士,我叫秦川 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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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我讓蘇莉亞幫我查看了身上的傷口,果然她拿來了一堆外傷藥品和紗布。我想收拾一下丟出窗外給程建邦,但拗不過蘇莉亞,她堅持要親手幫我處理,我隻好跟阿來閑聊著天,趴著讓蘇莉亞給我消毒抹藥。

背上怎麼有熱熱的水滴上的感覺?阿來的表情也怪異了起來。我一回頭,蘇莉亞正低頭抹眼淚,原來之前熱熱的是她落在我背上的眼淚。看見她哭我一下沒了主意,衝阿來使了個眼色求助。誰知阿來假裝沒看到,站起身說:“秦哥,你這兒有煙沒?”話音未落一包煙就丟到他的懷裏,他拿著煙看著蘇莉亞,嘿嘿一笑,說:“秦哥,要不你早點兒休息吧,我也困了。”假模假樣地伸著懶腰打哈欠。

我說:“你去睡吧。”他像是接到聖旨一樣轉身就往外走。我又說:“我給你安排的事,就是天天待在這兒睡覺,哪兒也別去。”

阿來剛走到門口,聽我這麼一說,停了下來,抓抓頭說:“對了,秦哥,你教我兩招吧。”又走了回來坐在椅子上。

我從床上爬起來,整好衣服活動活動了四肢,對蘇莉亞說:“沒事了,你早點兒休息吧,我和阿來說點兒事。”

蘇莉亞收拾好藥品和紗布放在我的床頭,始終低著頭沒有看我一眼。臨出門的時候,她抬起頭,眼睛紅紅地看著我,指指我做了個睡覺的姿勢,默默地離開了。

我回過頭見阿來還盯著門口發呆,說:“好看嗎?”

阿來回過神來,笑著指了指門口,說:“秦哥,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斬釘截鐵地說:“不該說。”

阿來沒想到話到嘴邊被我堵了回去,噎了一下,說:“不是,我覺得……”

“你想說就說吧,不過後果自負。”我冷冷地看著他。

他想了想,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說:“沒事了。對了,迪哥真的同意你帶著我了?”

看著坐在我對麵的阿來,我不禁有些心酸。如果我是他,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樣才好。我很想和他談談心,畢竟在這段日子裏,他是陪在我身邊最多的人,可是,我又不能放下警惕。我說:“對了,要是有的選,你想過什麼日子?”

阿來顯然被我的這個問題驚呆了,張著嘴巴看了我半天,說:“這個,我真沒想過。”

我說:“我覺得就算你跟著我出去做事,攢點兒苦勞,也未必就能如你所願。”

“秦哥,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不管行不行,我都得試試,不然……”他看了看我,低下頭不再言語。

不然什麼?為什麼是唯一的機會呢?我學著周亞迪的思維模式,站在阿來的位置想了一遍後,我明白了他的顧慮,雖然可氣,倒也是事實。我說:“不然如果我死了,你隨時都會被當作炮灰,因為這裏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可能會給你任何機會。而且你也回不去,你也不會把你太太接來,你的命運就全都掌握在別人的手裏了,是這樣嗎?”

阿來的臉“唰”地一下紅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我笑了笑說:“所以你很擔心我的安危,因為我身上寄托著你的全部希望。”

阿來低著頭一言不發。我說:“你應該直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一起想辦法,你這樣給我的感覺是你在利用我,你對我的所有好都是為了你自己。”

阿來終於沉不住氣了,抬起頭,紅著臉說:“秦哥,你說得對,我的全部都寄托在你身上,因為我根本沒有辦法,我是個小人物,在哪裏都是,我們這種人的死活誰會在乎?我隻想和我老婆在一起,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平時受點兒氣沒關係,至少我們還在一起,還活著。我是打心眼裏敬佩你,我長這麼大沒交過什麼朋友,從來都是被人看不起,隻有你把我當朋友,還救我的命,一直照顧我,不然我早死好幾次了,秦哥,我想跟你做事不光是為了我自己,我想為你做點兒什麼,哪怕替你死都行,我知道我沒資格求你什麼,但我真的求你一件事,不管我發生什麼事,你能不能照顧下我老婆,她是個苦命的人……”他再也說不下去了,蹲在地上,捂著臉嗚嗚地哭著。

我從來不會安慰人,也不懂怎麼能讓一個痛苦的人快樂些,就像蹲在我麵前的這個被命運折磨的痛哭的男人,讓我一時間手足無措。與他相比,我是幸運也是幸福的,至少我知道我該做什麼,至少我不會將自己的命運依賴在某個人身上。我不知道該怎麼幫他,我遲早會離開這裏,而他還將繼續這麼活下去。

我說:“你如果覺得跟著我,在迪哥麵前攢點兒苦勞管用,那麼就按我下午和你說的做。”

阿來一邊哭,一邊拚命地點頭。

我說:“回去睡吧。”

阿來抽動著肩膀,低頭抹著眼淚說:“秦哥,謝謝你。”給我鞠了一躬,轉身出了門。

我把床頭那堆藥品和紗布盡量包緊,從窗戶順著牆丟了出去。站在窗口待了很久,也沒有什麼動靜,心頭有些煩悶,抓起桌上的酒大大地灌了幾口。

第二天我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我一激靈從床上彈了起來,第一時間爬到窗口朝下一看,我笑了。我扔下去的紗布包不見了,那車的帆布上多了一個幾乎被切成碎渣的榴梿。程建邦來過了,這麼恨榴梿的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個人了。他還有閑空將一個榴梿碎屍萬段,說明他沒有大礙。看來,晚上我得再扔些煙和食物下去了。

下午,周亞迪來了,身後跟著洪林。我見到洪林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直到他湊上前捶了自己的胸口一拳,笑著對我說“活的”,我才反應過來。對於洪林還活著這件事,周亞迪比洪林自己要高興。這讓我更加佩服周亞迪,他的確籠絡了不少能人,而且這些人個個願意為他賣命。

我圍著他打量了一圈,問道:“沒有受傷吧?”

洪林搖搖頭說:“沒事。”

周亞迪上前攬著我和洪林的脖子說:“這下好了,哈哈哈。”

洪林說:“老板,也和秦川兄弟打過招呼了,我去辦事了。”

周亞迪點點頭說:“去吧,路上小心點兒。”

洪林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出了門。不等我問,周亞迪說:“我讓他去找胡經,你路不熟,再一個你和胡經有點兒過節兒,我怕他羞辱你兩句,彼此再翻了臉。你要不翻臉吧,我又替你委屈。算了,讓洪林去吧。”

我說:“你想事真周全。”

“都是兄弟們的命,能不想得詳盡點兒嗎?”周亞迪往門外走去,說,“洪古應該快回來了,我先走了,你一會兒跟蘇莉亞去醫生那裏複查。”

送走了周亞迪,我開始感到莫名的興奮,眼下的所有氛圍都讓我覺得很快就要展開決戰了。周亞迪自信滿滿的微笑,讓我肯定他已經勝券在握。

我以為蘇莉亞會帶我去找醫生複查,誰知她直接把上次為我手術的那個醫生帶到了我的屋裏。我以為至少需要些儀器什麼的,誰知他隻是將手指搭在我的腕上,把了一會兒脈,幽幽地說:“你年紀輕輕的,為什麼心事那麼重?”

我反問道:“到底怎麼樣?”

他說:“沒有什麼大礙,但還是抽點兒時間去休養一下吧,不然將來會落下很多毛病的。”

將來?聽到他說這個詞,我有些恍惚,又覺得好笑,笑了笑說:“忙完這一段,我會的。”

他點點頭,起身對蘇莉亞說:“放心吧,沒什麼事。”

蘇莉亞笑著將醫生送出了門後,回頭對我豎起了大拇指,看上去比我還高興。

我說:“我想出去走走。”

這短短的兩天裏發生了太多事,我必須見到程建邦,或者我根本不能讓自己的大腦有絲毫空閑。我一直有意無意地刻意避開關於寧誌的一切,哪怕是預感到將要想起他的什麼,都強迫自己立刻轉移開注意力。唯一能讓我有些許安慰的,是我知道程建邦安然無恙,而且我們所執行的任務似乎也看到了曙光。

快點兒結束吧,我可能再也無力繼續下去了。如果說,有生以來最讓我期盼的人和事是什麼,那麼無疑是周亞迪以及他運毒計劃的消息。

我們走到屋外不遠處的一片竹林邊時,我對蘇莉亞說:“你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程建邦一定就在這周圍,我得盡快支走蘇莉亞。

蘇莉亞固執地搖搖頭。我有些不耐煩地說:“我想自己待會兒,可以嗎?”

她看了我半天,終於極不情願地點點頭,用手比畫著讓我早點兒回去。

我就地坐了下來,看著蘇莉亞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我站起身佯裝散步,朝竹林深處走去,尋找著相對隱秘的地方。確定四下不可能有人後,我找了塊裸露在地麵的青石坐了下來。可是,連著抽了三根煙後,除了偶爾掠過竹林的風會吹得竹葉唰唰響外,沒有一點兒動靜。我不禁有些心慌,難道程建邦遇到了什麼麻煩?還是他受了很重的傷?那天與他分別後,有一隊周亞迪的人馬是朝著我們來的方向去的,難道他遭遇了那些人?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出來吧。”我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假裝已經看到了正躲在某個死角看著我出洋相的程建邦。

果然身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忍不住笑了,我說:“好玩嗎?”我故意沒回頭,程建邦願意跟捉迷藏似的出現就由著他吧。

那窸窸窣窣的聲音變成了清晰的腳步聲,而且不止一人。我警惕地轉過身去,來人果然不是程建邦。我愣住了,那兩個人衝我鞠了一躬說:“秦哥,是蘇莉亞要我們跟著你保護你的,真的沒有別的意思,蘇莉亞也是擔心你遇到什麼意外。”

那兩個人的確眼熟,以前在周亞迪的身邊見過。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無奈地歎了口氣,輕輕地說:“滾。”

那兩個人相互對望了一眼,還有些遲疑。我說:“我用得著你們保護嗎?”

其中一人慢慢地從腰間摸出一把槍,槍柄對著我遞過來,說:“你帶著這個吧。”

我點點頭,接過那把槍拉開槍膛看了一眼,隨即用槍對著那人,沒好氣地說:“滾。”

那兩人不約而同猛地將手舉過頭頂,扭頭跑了。怪不得半天不見程建邦,原來他早就發現了有人偷偷地跟在我後麵。我不由得背後一陣冷汗,如果換我是他,我真不敢想象是否能夠每次都如此安全、及時地出現在搭檔的眼前。

“不錯嘛,警惕性很高啊。”程建邦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他的身形一晃,三步並兩步地跑到我的身邊。

我當然不會坦白剛才我根本沒發現有人跟著我,那句“出來吧”根本就是無心之舉,隻能笑笑算是跟他打招呼。

他穿著一身當地老百姓的衣服,而且不太合身。他見我打量他,扯扯衣角說:“好看嗎?”

我笑著搖搖頭,我知道他這麼打扮是為了便於隱藏,要不太容易引人注意了。我想起周亞迪說這寨子沒有他們不認識的人,那程建邦一定沒法混進當地人中去。我問他:“你晚上睡哪兒?”

他嬉笑著說:“那不能告訴你,回頭萬一你暴露了,被人嚴刑拷打,再把我供出來,我多冤得慌?”不等我反駁,他表情一變,嚴肅地說:“你還是別知道了,怕你內疚,說吧,找我什麼事?”

我揀要緊的跟他說了一遍,他聽著聽著就皺起了眉頭,最後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似的盯了我一會兒說:“你他媽膽子也太大了。”他不等我說什麼,連連點頭說:“不過確實牛逼,以前是順著周亞迪走,現在是指揮著他走,牛逼!”

我說:“你真的這麼想?”

他低著頭,嘴裏碎碎念叨著想了一會兒,說:“如果這個洪古真的是平涼那個,那麼我必須找老徐彙報一下,可是那樣的話,我明晚之前就不在這裏了。他們要開始行動的話,我就跟不到你了。”

我說:“應該沒什麼問題,他們不可能那麼快,派去的人上午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