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隆冬,大雪已侵染了這北國的天地,雪還在一直下似乎沒有要歇息的意思,似乎在為那場持續三年的戰場覆蓋上這最後一捧墳土,似乎要淹沒這個無情的世界……起碼在老兵心中是這麼想的,他是一個兵,一個年齡稱不上老卻看起來十分滄桑的老兵,滄桑的老兵走在滄桑的路上,滄桑的路上白雪茫茫,茫茫白雪似要壓垮這滄桑的老兵。
家?我還能回去嗎,還是要回去的啊。出來的都死了,回去便能好好活著吧,又怎麼能安心的活著呢。回去吧,回去吧,還有老母在家,還有一生的債要還啊……
“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一曲肝腸斷,輕羽此去莫留連,更有南國花正好,莫向白蘋洲上獨歎秋水寒……”悠悠的歌聲從遠方傳來,老兵抬頭看了看前方,一座破舊的泥瓦老廟出現在歌聲之前。廟前不知是誰堆了一個雪堆,雪堆旁似乎有棵小樹被這擾人的大雪埋沒了,樹上還有些許綠意,甚是奇怪。有些奇怪,也不需奇怪,這天底下還有多少正常的東西!
老兵踉蹌的走向老廟,廟門虛掩,有碎碎叨叨的聲音從廟中傳來。
“師傅兒,恁碩天冷業簿勇攘兔兒拔您凹戈坑舊給賣了挖,俄怕,咬補然拜拜苗裏河上,星宇救讚悶呃?知補倒浣步浣讚悶,歪棉油聲,渴能油肉。”
老兵進入廟裏看到一個道士打扮的小童正對著一口新墳淒苦的念道著,手上不時的將散落的泥土添到墳上,老兵看了一眼小道士,心裏苦笑一聲,默默的走到牆角的陰影裏避風雪去了……無需多問,現今天下多淒涼,不管是人還是神。
待老兵坐定,自腰間取下僅剩的半壺老酒抿了一口,細眼打量了這座老廟,屋中昏暗,廟中緊裏麵有座半塌的佛像,房頂瓦片已剩不多,時有風雪從瓦縫裏飄落,屋的東麵小道士應是埋著老道士,老兵自坐在西麵,能燒火取暖的也就那兩扇破舊的廟門了,但拆了這兩扇門這個老廟可就真就南北通透了啊,真是廟破又遇好大的雪……
老兵仔細看了兩眼淒苦小道士開口揶揄道:“道士不都修長生嗎?你師傅怎得把自己修到土堆裏去了,這天寒地凍可省了好大一口棺材。”
小道士聽到聲音,忽的轉過身來,看到屋的西麵陰影處半依半坐一個三十來歲官兵模樣的漢子,不由的眼中發亮開口有些生澀的問道:“事……是……施住,泥……霓……你……油……有肉嗎?”
老兵楞了一愣剛才在外麵聽不太清,小道士說話有些別扭,這聽著不是因為冷或者怕而導致說話顫抖,就是感覺小道士咬字不準,有些含糊像是剛學說話的囡囡小兒,不過“肉”字倒是聽清了,看來這小道士快餓瘋了吧,張口居然就是要肉。
“肉嗎?我也好久沒有聞過那味了啊,肉沒有不過酒還有半壺,這酒可是好東西,可不比肉差,小師傅你要不要來口,哈哈……”
小道士耷拉下眼皮顯的有些失望開口嘟囔道:“哎啊!沒……煤肉啊……揪?師傅兒……喜喜歡……河舊,害害人,壞,壞東西……”
老兵看著這麼個蒙蒙乎乎的小道士,有些無奈,心裏想著該是什麼樣的老道士才能教出這麼個小道士!之後又不禁的搖了搖頭,真有意思!可也太沒意思了!
兩人正說著這屋門吱呀一聲,從屋外闖進來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書生衣履闌珊,身上隱有淡淡血跡,身後還背著個破書摟子,書生進入屋中匆忙看了一眼屋中的場景開口作揖道:“風雪太大,小生可否在此借宿一宿,打擾兩位了。”
不等書生把話說完,小道士麵有希冀表情特別懇切的問道:“泥……尼,你有肉嗎?”
這半會的功夫,小道士說話到有些長進,而且這“肉”字是越來越清楚了。
書生顯然沒料到看著道士模樣的小童會有這麼一問,而且並沒有聽清小道士問的什麼,隱約有個“肉”字,於是趕忙模糊的回道:“肉?小道長這是難為小生了,肉小生沒有,幹糧還剩兩塊。”說著忙從書摟中取出生冷的幹糧遞給屋東的小道士。
小道士聽到此話,重新燃起的希望變成了絕望,表情顯的有些苦惱,悶悶的對著那個新墳嚷嚷道:“師父兒,沒……麼肉,要不……要不,我也把自個……俄埋了吧……”小道士說完又重新蹲下自去擺弄那堆土去了,顯的很是不開心。
書生有些茫然,手中握著兩塊幹糧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個奇怪的小道士,實在的傻書生。
老兵不去看在一邊嘟囔的小童,極不客氣從書生手中接過幹糧,邊吃邊問道:“剛才是你在前方唱歌,這大冷的天先生好雅興啊,不知先生這是從哪來要到哪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