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靜如水,清風徐徐裹攜著淡淡木槿花的清香在大街小巷樓閣亭台之間飄忽遊蕩。一輪明月高懸,如銀的白芒似水流瀑般傾灑而下,透過縫隙,投影到地上斑駁光影,相生相伴,星光稀薄慘淡。偶有幾聲狗吠,從不知名的黑暗之中響起,在空蕩的街頭巷尾回蕩。
首止城,這是一處屬於飛羽部的邊緣城市,在它的背後是綿亙數萬裏的無群山脈。每隔一段時間,街道上便會響起整齊沉重的腳步和兵刃皮革的摩擦聲,噌蹭作響。一隊隊七八人組成的巡查小隊神色峻然,不停地遊走在大街小巷之上,在這靜謐的夜晚,如同幽魂一般,一股詭秘緊張的氛圍彌漫整座城池。部族的繁華倡隆在這座過去威名赫赫的城池中並無半點昭顯。
夜風拂柳,溫婉輕柔。
是日,正值首止守將,華賡將軍頭七回魂夜。將軍幕府之中到處張結黑沙白縞,死寂沉悶的氛圍在空氣中彌漫。偌大府邸,隻見三兩個守衛凋敝的身影,顯得空蕩蕭索。在將軍府大廳之中,幕僚門客,家眷內侍數十人皆彙聚於此,分坐兩側,臉上淚痕斑駁。廳門正對,一口巨大的烏木棺槨坐落在矮小的幾凳之上,發出幽亮而古諄的寒光。
棺槨之前是一座低矮的幾案,幾案之上擺放著做工精致的木質藍底靈位,狀似寶塔,上書描金篆字“赤翎將華賡之靈位”。白蠟泣淚,香燭化灰,祭品供奉。長明燈的光芒映照得大廳如同白晝,燈油的香氣混雜著香料的氣味在廳堂之中彌漫遊蕩。
飛羽部民風尚古,崇信頭七回魂之說。生前不知死後之事,回魂說僅為生者對於死者最後一縷執念所化的一種盲目的追尋,世人心中固然明了,卻俱是寧願選擇繼續假裝糊塗。
廳堂之中,鴉雀無聲。人們都在靜靜地等待,等待子夜的到來,等待魂靈的回歸。時間水漏滴答滴答緩慢卻又迅速地響著,敲擊在人們的心頭。標浮漸漸起伏,心緒也隨之波動。
一陣陰風穿過長廊,透過開著的廳堂大門魚貫而入,光影浮動。
“歸來兮,前世功名立浩土,累累白骨積九幽……”
一聲恰合時宜的唱喝在這靜謐的廳堂之內陡然響起,一個個身著怪異服飾,帶著古怪獸臉麵具,手執法器的巫祝由棺槨之後竄出,圍著棺槨舞出那或許隻有逝者方才能欣賞得到美感的古怪舞步。
法器的叮當作響伴著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和巫祝嘴裏那一聲聲唱喝,在這莊嚴沉悶的廳堂中播撒而開,詭異之中略顯荒唐。分別席坐廳堂兩側的人們對這一幕並未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連日來的撕心裂肺,讓得他們臉上很難再扯出其他表情,痛已然麻木。冷冷地注視著巫祝跳梁小醜般的舉動,被濃鬱痛色填滿的眼神底下,竟也有著一絲不可名狀的情緒,似是期待,或者懼怕,又或者什麼都不是……
華賡乃邊城守將,戰功累累,威名顯赫,幼年更是在天嵐山修行,一身武技術法更是難尋敵手,不到而立之年便成就赤翎位。卻是在七日前的夜晚被人悄無聲息地拿走了腦袋。一時間轟動天羽及周邊部族,人心惶惶,更有好事者將此寫入話本戲文,大肆渲染一番在坊間傳唱。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將軍府中一閃而逝,而在他消失的地方,一個烏黑的木盒安靜的立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