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我來照顧你
夏茹溪微眯著含著淚光的眼睛,看著指間那抹晶瑩透明的光芒,輕輕地點了點頭。
陽光對濱海從不吝嗇,炎夏暴雨陣陣,雨剛收住,一雙無形的大手已殷勤地給城市上空披了一層明媚耀眼的金紗。北方的冬季天寒地凍,濱海卻一連幾個月的陽光普照,天空蔚藍,雲絮潔白而飄逸。
濱海人抱怨著生活在這個城市要承受高強度的壓力,離開以後卻會想念這裏純淨的天空和與天空同樣顏色的大海。
夏茹溪吃完回到濱海後的第一份早餐,工人收拾餐桌,她讓出空間走到窗邊。坐在窗邊的蔚子凡端著一杯咖啡,腿上攤著一份早報,晨光落在他未幹的濕發上,黑發更具烏黑油亮的色澤。
這是他們正式同居的第一個早晨,夏茹溪走到蔚子凡麵前仍恍若夢中。桌上放著一個白色的大禮盒,上麵係著金邊藍絲帶。
“你先去換衣服,我看完這段新聞就出門了。”他把沉重的盒子遞給夏茹溪,臉被報紙遮住,一夜的繾綣旖旎,兩人在陽光下麵對麵仍有幾分尷尬和無措。
夏茹溪沒問什麼,進臥室裏打開盒子,是價格昂貴的名牌毛衣,黑色緊身束腰的款式,袖口往外敞開,配一條新款的綴有亮片的絲巾和鉛灰色的長褲,恰好展現出夏茹溪柔美的女性身段和高貴優雅的氣質。
“還算合身。”蔚子凡換了套黑色西服,風度翩翩地倚在門口。
“什麼時候買的?”夏茹溪眼裏充滿驚喜地問。
蔚子凡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她,隻招了一下手,示意她過去。夏茹溪依言走到他麵前,他攬著她的肩,俯在她耳邊說:“該走了,跟我回家一趟。”
夏茹溪原本跨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看著一臉詭秘的蔚子凡,她的神情迷茫而膽怯。蔚子凡又拉她往前走了一步,“原本昨天晚上就要回去的,我擔心你太累了,應付他們太辛苦,才約了今天早上見麵。”
夏茹溪沉默著,胸口起伏不平。蔚子凡在外地遭受傷害的事,老董事長應該早有所耳聞,或許她住院的那段時間,也在不斷催促他趕緊回濱海。父母對子女的擔憂一想便知,蔚子凡心裏想必也是著急見到父母,好不容易回到濱海了,卻因為顧及她又延遲了一夜。
而今她還有退縮的理由嗎?
這位在政界、商界都舉足輕重的傳奇人物,夏茹溪盡管在他的公司裏工作了近六年時間,有幸見麵的次數卻是十個指頭便數得過來。蔚仲凜事務繁忙,獨生子未能接掌重任以前,他不僅經營公司,還要忙於應酬各行各業的交際。
進入被環山隱沒的古樸大宅,沿著翡翠綠的人工湖走著,曲折狹長的青石板小徑延伸至花木扶疏的複古房屋前,讓人聯想到幾百年前,甚至是更久以前名人隱士的居所。很難想象,聞名遐邇的通訊業大亨就坐在其中的一個房間裏,幾分鍾後便能一窺他真實的生活麵貌。
會客廳裏的光線昏暗,竹簾子的縫隙間透進幾道微弱的光線,目光觸及的是一些暗色的家具,擺放著不知年代的各種古董。從陽光明媚的室外乍一進屋裏,夏茹溪的心因過度緊張而微微一顫,所幸蔚子凡一路牽著她的手,給了她抬頭正視這位一家之主的勇氣。
蔚仲凜正襟危坐在褐色真皮沙發上,頭發灰白,寬闊的額頭上有幾道明顯的橫紋,濃眉下是一雙老成持重的眼睛。他的臉和神態與蔚子凡並無多少相像之處,蔚子凡俊美得耀眼,冷漠而疏離;蔚仲凜五官平凡,一副慣於克製的沉穩麵孔。
蔚仲凜旁邊的中年美婦便是蔚夫人,年近五十,保養得當,如同三十多歲的女人那般風華無限、韻味十足。蔚子凡的外貌大約是遺傳自母親。另一側沙發上坐著一個年輕女人,年齡大概三十歲左右,貌美成熟,衣著頗具品味,夏茹溪看出她身上穿的那件大衣與自己穿的衣服出自同一家頂級時裝設計公司。她不由得看向她的臉,竟有幾分眼熟,仔細回想,上次俞文勤在法式餐廳向她求婚,偶遇蔚子凡,那位與他共進晚餐的女伴不就是她?
她的心髒被撞疼了一下,一路上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化為烏有,若不是蔚子凡牽著她的手,險些克製不住地轉頭往門外逃了。
蔚仲凜和蔚夫人以不同的目光打量著夏茹溪,前者嚴肅,後者好奇。也許是夏茹溪除了漂亮以外再沒有其他可供他們審視的,蔚夫人先移開目光,淚光閃閃地對蔚子凡說:“可算回來了,這回吃了大苦,我光是聽到就擔心害怕得哭了,你是怎麼挺過來的呀?”
“媽,打電話時不都已經說了沒事嘛。”他牽著夏茹溪到沙發上坐下,工人端了茶上來,擋住了蔚子凡望向父母的視線,他的頭側了側,攬著夏茹溪說:“幸好我及時去了,否則沒人知道她遭受著什麼樣的虐待。”
蔚夫人眉峰微微聚攏,瞥了夏茹溪一眼。夏茹溪局促地低下頭,不讓人看到她的臉色。蔚夫人深深地歎了口氣,“這世上膽大包天的人真是不少。”說著她看了丈夫一眼,示意他說點兒什麼。
蔚仲凜揉揉下巴,喉嚨裏發出一聲響亮的咳嗽,架子端得十足了才慢悠悠地說:“夏小姐,你尚在公司時,我做了個讓大家都不大愉快的決定,現在……”他的話音一頓,威嚴的雙眸聚集了精光,朝夏茹溪射去,“現在子凡救了你,就算是一筆勾銷了吧。”
夏茹溪的身子微微一抖,蔚子凡察覺到了,便抓著她的手放到膝蓋骨上輕揉著,然後遞給父親一個責怪的眼神。蔚仲凜視若無睹地喝茶,把銳利的目光收起來。蔚夫人抿唇不語,會客廳裏的空氣像膠水一樣凝固了。
突然響起一聲輕笑,夏茹溪抬起頭,那個年輕女人眼角的笑容還未消退。她難堪得快要惱怒了,這個家裏的空氣簡直叫她窒息,這兒的人和她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暖氣仿佛隻在他們周圍聚攏著,她全身發冷,手指頭更是冰冷得直哆嗦。
這時門外又走進來一個年紀很輕的男人,端正清秀的臉孔,穿得一絲不苟,頭發梳得整潔得讓人看了就想上前去揪一把,將他渾身上下齊整的秩序打亂一番。他帶著端正的笑容走到女人旁邊坐下,坐得規規矩矩了才問:“怎麼就見你一個人在笑?”
這個小插曲讓夏茹溪暫時忘記了難堪,隻盯著那男人和女人。女人的雙手已挽住了男人的胳膊,偏著頭往他肩上一靠。夏茹溪的腦子混亂得跟糨糊似的。
“我笑什麼?”或許是所有人的眼睛都一本正經地盯著她,女人也漸漸笑得沒趣了,甚至連她自己都懷疑其實沒什麼值得她笑的。她掩一掩嘴,換了副端莊的麵孔,然而看起來很假,“其實是沒什麼好笑的,不過客人不了解爸爸,所以有點兒緊張。”
夏茹溪不悅地咬咬唇,盡管低著頭,她還是感覺到對方向她投來了注視的目光,心裏便一陣煩躁。幸而蔚子凡看出了她的克製,清了清嗓子對向女人說:“別太過分了,她現在沒心情來猜測你們的用意,你要好心就直截了當的吧。”
“夏小姐,你應該記得我吧?”女人說,“那次在西餐廳裏,別人給你下跪,你可是猛盯著我跟蔚子凡看哦。”
夏茹溪這會兒是連死的心都有了,她輕輕地掙脫出被蔚子凡握著的手。蔚子凡握住不放,氣不過地瞪了女人一眼,卻被她不甘示弱地瞪了回來,還振振有詞地跟他說:“是你叫我直截了當的。”
“姐!”蔚子凡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夏茹溪卻因為這滿是怒氣的聲音而猛然抬頭,壓在心裏的巨石轟地一下子全碎了,灰飛煙繚地弄不清狀況。
“行了行了,我不逗了。”女人收住笑聲,對夏茹溪正經地說,“那天我剛回國,住在那間酒店裏,順便讓子凡陪我吃頓晚飯,誰知道你一離座,他跟著就要去洗手間,我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回來,隻好自己回房間了。哈哈,對了,我是他的養姐,這位……”她指著旁邊的男人說,“是我老公曲輝,你應該隨子凡叫他姐夫。”
“別聽她瞎說,曲輝才二十七歲,年紀比你小,叫名字就行了。”蔚子凡往後一靠,腿伸得長長的,另一隻手插在褲袋裏,用一副慵懶的神態來表示對夫妻倆的蔑視。
這時蔚夫人微微一笑,插嘴進來說:“說了多少遍,年紀再小也應該叫姐夫。”她的聲音在吵鬧聲中顯得格外溫柔和藹。夏茹溪神色迷茫地望著她的臉,徒勞地想理清混亂成一團的思緒,好像剛明白了點兒什麼,又更糊塗了。
“夏小姐,我們一直擔心子凡,見到他沒事總算寬了心,也沒來得及歡迎你來做客,請包涵。”
意料之外的道歉讓夏茹溪慌亂了,又有些受寵若驚。她擺擺手,連說了幾個沒關係。蔚夫人不住地客套著,眼見這形勢沒完沒了,蔚仲凜說道:“午飯還早,說說正事吧。子凡剛回國不久,他的能力有限,夏小姐,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希望能盡快解決。”
這家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心想,以前也見過俞文勤的父母,她能夠馬上從他們的神色和語氣中感覺出來他們不喜歡她。然而現在麵對蔚子凡的家人,沒有很尖銳的言辭,也沒有很熱情的表示,這樣不鹹不淡的,她心裏完全沒底。
蔚子凡用腿輕輕碰了一下她,她才回過神來,對上他安撫的眼神,她暫時拋開顧慮,想著該怎樣才能把自己那段痛苦而冗長的經曆說個清楚。
她調勻自己的呼吸,神態平靜得仿佛隻是要說一個別人的故事。蔚夫人已被蔚子凡的養姐攙著上樓了,經過窗戶前,她們順手把窗簾拉開,外麵的陽光很好,天是淡淡的藍色,花園裏有幾枝冬青探到窗前。夏茹溪娓娓地敘述著,蔚仲凜的視線始終集中在她的臉上,很認真地聽著,偶爾側過頭對旁邊做記錄的秘書耳語兩句。
吃中飯時,蔚夫人和養女對夏茹溪的態度似乎熟絡了一些,在飯桌上聊起了女人的話題,氣氛還算融洽。到下午離開時,夏茹溪已經有些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