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南誌(上)(1)(1 / 3)

圖南誌(上)

第1章:恨我至此

秋風乍起,涼意侵室,含元殿裏,藥香彌漫,那重現華朝盛世、被朝野譽為光興明主的年輕帝王,正由內侍扶著,慢慢地喝著湯藥。

堪堪而立之年,他的雙鬢已然似霜染般星點斑白,雙頰深陷進去,不見絲毫血色,形容枯槁。隻有那雙眼眸,依然清明不亂,幽深如海。

一碗藥喝盡,內侍遞上絹帕,他輕輕拭去唇邊的藥漬,喘了口氣,問:“喬狸,長公主來了嗎?”

正扶著他的內侍答道:“據報長公主的車駕昨天已經進了洛陽安歇,大約明天就能回宮。”

他的眼睛倏然一亮,振臂起身,急聲道:“快,給朕沐浴更衣,把殿下的門窗統統打開,細細灑掃,別留下藥味。”

喬狸驚道:“陛下,長公主昨日才進洛陽,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宮,您現在不用急著準備。”

他搖頭,辯解道:“從洛陽行到長安,本是需要三天。對她來說,兩天時間就足夠了。”

喬狸依然沒動,隻是細聲說:“縱然長公主此刻就能回來,陛下您也不用沐浴更衣。太醫說過,您現在不能受寒,隻宜靜養,應該盡量減少沐浴次數,更別提開窗吹風了。”

他揮了揮手,低低地笑了,“喬狸,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朕就要死了,不想讓她看到這副臥榻等死的窩囊樣。”

喬狸沉默不語,趁轉身的當兒,低頭將眼角的淚跡抹去,吩咐侍者準備蘭湯,服侍天子沐浴更衣,束冠佩玉。一應打點停當,喬狸才道:“陛下,好了。”

他輕輕點頭,走出含元殿,擋開從侍的扶持,站在含元殿廊前那寬闊平整的墩台上,極目眺望。目光所及,隻見重簷廡殿頂的大殿屋脊兩端矗立著高高的鴟吻,屋簷重重翼展。寬闊而長的龍尾道從層層台基裏伸出,筆直前指,又被厚厚宮門阻隔,叫人無法一眼望盡。

突然,遠處宮門層層洞開,一騎飛馳直入。天高雲淡,藍空如洗,那一騎紅塵,如火如荼,似霞似錦,漸逼入眼。

他的眼睛倏然一亮,眉宇間籠上迥異於病態的別樣神采。他望著那翻身下馬,登階而來的女子,微笑道:“你終於回來了。”

她一步一步走上墩台,目光從他整潔的衣飾上移過,最後落在他臉上,問:“召我何事?”

他沒回答,隻是對著她伸出手去,但她雙目微瞑,退開幾步,對他臉上的懇切神態視若無睹。

他的體力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多做糾纏,隻能黯然垂手,自嘲地低歎一聲,旋即抬起頭來,望著她,輕聲說:“汝娘,這麼多年,苦了你了!”

這麼多年,他自私任性,貪婪蠻橫,累她被人唾罵汙辱,百口莫辯,幾近陷入萬劫不複之地,生不如死,卻從未有一字言悔,何以今日他突然示弱?

她一怔,冷笑道:“何必假意,有事直說。”

他隻覺得舌底苦意蔓延,直直滲入心裏,苦得他似乎所有的話都忘了,望著她堆霜積雪的冷態,心底深深歎息。明知她不可能動容,明知她不會動心,明知她對他有恨無情,卻偏偏忍不住奢望,舍不得放手。即使明知悖德失道,仍然強求。

一瞬間,他的身體晃了晃,卻又強行站定,苦笑道:“汝娘,難道你真的恨我至此?就算我要死了,你也不肯原諒我嗎?”

這副衣飾修潔、昂然挺立的樣子,怎麼會病重不治,她如何肯信,冷答:“等你真的要死了再說吧!”

他的心陣陣絞痛,卻又鬆了口氣:她果然是恨他的,恨到這樣的地步。這樣也好,至少他死了,她不會太傷心。

她仍在追問他召她何事,他笑了笑,“昨日的早朝,我下旨將軍政決斷之權移交到太極宮,由你監國攝政,決定皇統。汝娘,這江山重擔,今後又要累你承擔了。”

她頓時錯愕無比,抬頭待要再問什麼,卻見他已搖搖欲墜。她下意識地伸手,想扶住他,可手抬高幾寸,卻又迅速收回,冷笑道:“你還想騙我?”

遠遠站著的喬狸想衝上前來扶住他,卻又想起他的命令,忍了又忍,才沒有上前,而是對她跪了下去,重重叩首,“殿下,陛下沒有騙您!陛下近年舊疾、新病、心傷並發,已心力交瘁,太醫們束手無策,都說是……說是……危在旦夕!殿下,陛下召您回來,其實是……在托付……他是不願讓您看到他病重的樣子,才強撐著出來迎接您的!殿下……”

他想阻止喬狸的話,卻已無力抬手,也無法出聲,眼前一片模糊,隱約感覺墩台的青石撲麵而來。

她看著他頹然跌倒,看到他想站穩卻終不能如願,終於相信他是真的要死了!

他右手微微前伸,似乎想拉住她,卻已無力跨過他們之間的鴻溝,隻能靜靜地看著她,淒涼地笑著。

他的目光與她相對,那已然蒙上了一層陰翳的眼眸,盛滿他的心事,溫柔而悲傷。

他要死了!

她靜靜看著他在她麵前緩緩倒下,心裏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呢喃。

這個人,他真的要死了!

他與她相依半生,他和她一起學武,一起修文,一起從刀劍槍林裏走出來,一起逃離流亡,一起重整華朝的破敗江山。

以前,他叫她一聲姑姑,他是她親手扶起來的少年天子。他們曾經約定,用十年打天下,十年治天下,十年養天下,然後他們再也不理政務紛爭,餘生相攜遊曆天下。

現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整整十五年,可他卻要死了。

第2章:周密地籌謀

不管是他待她的薄情,還是他害她的狠毒,又或是他傷她的悖德之舉,都將隨著他的死去而煙消雲散。

她曾經用最惡毒的語言咒他去死,可他卻沒有死。她一直以為在她死之前,他是不會死的。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就可以輕鬆了。可是為什麼想到他將要死去,她卻突然恐慌至極,驚駭至極,仿佛整顆心突然都被掏空了一般,沒有歡喜,沒有欣慰,更沒有暢快,隻有意料之外的空虛、酸楚和疼痛。

他就要在她身前徹底倒地了,她應該靜靜看他倒下,卻在他真要倒在青石地麵的瞬間,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用盡力氣將他接住,喉頭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五郎!”

聽到她發自肺腑的這一聲“五郎”,他不知從哪裏又生出一股力氣,將已經沉重閉合的眼皮再次撐起,看到她滿眼的驚駭恐懼,滿眼的擔憂心痛。

這一瞬間,他讀到了她內心深藏的秘密,不禁釋懷。汝娘啊汝娘,你對我終不是無情!

因久病而枯槁的形容,因這一時的欣慰而綻放出一抹明朗的淺笑。眉目間,舊日豐采神俊依稀可見。

他竭盡全力,抓住她鬢邊落下的一縷青絲,含笑低語,“汝娘,我不要你為我的死而傷心,我隻要你記得有我生命的每一刻。你的心是我最好的歸宿,在那裏,再沒有人能非議我們的愛。”

她緊咬貝齒,森然冷笑,“你休想把我拖進這悖逆倫理的孽情裏,自己卻抽身離去。你若敢死,我會將你挫骨揚灰,叫你徹底消失,永不被人記起!”

流矢催時,清涼閣左側角落的水鍾裏,標時的箭尖指到了午時,漏鬥翻了個轉,滑下鍾台的銅珠落進鍾下的蟾口裏,發出一串嗡響。

授課的老師鄭懷停止了講解,喝了口茶,對瑞羽說:“今日課時結束。下學後的閑暇,殿下也應勤勉為學,溫故知新。我將設卷,考查經義策問,望殿下慎之。”

瑞羽俯首行禮,拜謝老師,“謹受教。”

她雖是華朝太祖嫡係的唯一血脈,身份貴重,被尊為長公主,連當今天子也要禮讓三分,但這位老師是她的祖母李太後親自請來的隱士。自啟蒙以來,她就在他座下學習經濟之道和武藝兵家,對他的才能深感敬佩,又對他的嚴厲暗生畏懼,因此一向禮數周全,從不因自己的身份而有半分不敬。

鄭懷微微頷首示意,目光轉到她旁邊的空席上,眉頭皺了皺,卻沒有說話,隻歎息著拂袖離去。

瑞羽也往那空席上溜了一眼,然後垂手侍立,待老師出了殿門,才招手把門外侍立的青紅叫了進來,問:“東應呢?”

青紅也滿麵不解,“奴婢已經派人去找了,但千秋殿那邊一直沒有消息。”

瑞羽大皺其眉,“難道他嫌天氣熱,逃課了?”

兩名執扇的侍女見瑞羽熱得暈生兩靨,額頭見汗,便趕緊用力搖扇。青紅一麵將手裏的紫竹白綢傘打開,替她遮住熾烈的陽光,一麵替東應辯解,“昭王殿下素來好學,寒暑無阻,怎麼會逃學呢?許是剛才出去遇到什麼事耽擱了吧。”

想想也是,正因東應從未逃過學,她心裏才更覺得奇怪。就在她揣測東應到底去了何處時,突見西海邊沿的柳堤上有人狂奔而來,卻是東應身邊侍候的內侍喬狸。

喬狸滿麵倉皇,遠遠地看見瑞羽,便縱聲大呼,“長公主殿下!殿下!”

他跑得急了,這一喊分了神,腳下的一根柳枝將他絆了個“狗啃泥”,他也來不及爬起,就順勢滾下堤坡,衝到瑞羽的麵前。

瑞羽見他如此狼狽,心中一緊,喝道:“喬狸,何事如此驚慌?”

喬狸滿臉汗水灰塵,像個花貓一般,他也顧不得擦一擦,急聲道:“殿下被東內那邊帶走了!”

華朝立國之初,建宮室和台閣之時,“長安宮”向來都建在京都西側。後因長安宮的宮室和台閣過於狹小,曆任天子又在長安宮的東首興建了“明光宮”作為補益,人稱“東內”。隨著權力的東移,逐漸就演變成了天子居東,太後攜失寵後妃、皇子龍孫居西的格局。

因華朝不禁後妃公主幹預政事,所以遇到天子弱勢或者太後強勢之時,兩宮往往會爭奪至尊權柄。故而東西二內,除非當真母慈子孝,否則極少來往相通。

現在的東西二內,近十五年來,因為皇權更迭變換,十年裏已經換了三任天子。現任天子唐陽景乃是宮中大閹從市井裏搜尋出來迎立的沒落皇孫,與西內的李太後和長公主瑞羽、昭王東應的關係疏遠,親情亦淡漠。

李太後素來不問政事,隻管教養瑞羽和東應,西內大門鎖閉十幾年,除去祭祀大典,其他時候難得一見。名分尊貴的太後都以此表明不與爭權的姿態,東內的唐陽景怎會不識趣?

因此唐陽景登基四年,向來謹守東西二內的分界,從無逾越。何以今日竟突然主動挑起是非,將東應帶走?

瑞羽既驚又惑,擺了擺手,“喬狸,你歇口氣,將事情原委細細道明。”

喬狸見瑞羽很鎮定,頓覺有了主心骨,深吸了口氣,潤了潤嗓子,才道:“因太娘娘生病,昭王殿下今日醜時便去西內苑收集花露做藥引,不想正遇著清早來西內苑賞花的鳴朝皇子。二人正在寒暄,陛下也來了,說起今日東內宗室弟子聚宴,令昭王殿下也隨駕赴宴。殿下本來不願去,可鳴朝皇子卻強拉著他走了,陛下還令人把陪同殿下一起采集花露的內侍和宮婢也一並帶了去,奴婢當時在花叢中躲著,因而才沒被帶走。長公主殿下,西內苑通往西內的四門都被天子的禁衛封鎖了,奴婢是偷偷從犬舍的洞裏爬出來的,這情形不對呀!”

照喬狸的描述,唐陽景帶走東應,分明是早有預謀,如果不是來意不善,何至於這樣周密地籌謀?

第3章:傀儡天子

難道是唐陽景吃錯了藥,放著太平日子不過,卻突然想對西內下手,還是他覺得西內十幾年來無所作為,看上去好欺負,想借此向外展示一下他天子的威嚴?

唐陽景為何要強行帶走東應?就連東應的侍者也盡數挾走?還派禁衛封鎖西內苑與西內直通的四門?從這種種舉措來看,東應的處境十分危險。

太後自去年入冬就一直纏綿病榻,連西內的日常事務也不能打理。現在唐陽景把東應帶走的事要不要告訴她?難道還讓一個五十幾歲的老人撐著病體去麵對不測的凶險?

怎麼辦?怎麼辦?

瑞羽心中驚懼,躊躇了片刻,猛一咬牙,立刻吩咐身邊侍立的宦官、女史、侍衛,“傳令衛尉薛安之、左軍禁衛統領黑齒珍率衛士將中宮七門牢牢把住,沒有我和太娘娘印信手令,不許任何人出入長安宮。命鸞衛檢校中郎將柳望率鸞衛巡防內宮,發現異況,立即便宜行事。命千秋殿李渾常侍仔細檢查中宮內務,發現行為不軌者,休問緣由,即行處死。命令丞周昌整理長公主儀仗,擺駕東內,我要去含元殿拜見天子!”

瑞羽為武宗皇帝遺腹的唯一血脈,乃是真正的金枝玉葉,血統之尊貴,不是宮中大閹與朝堂大臣互相妥協迎立的幾任天子所能比的。

她雖然一向謹守東西二內的分界,在長安宮內深居簡出,但她既為連續四朝天子都承認的長公主,所以儀仗煊赫,僅次於皇後。隻是從西內到東內,她是以卑見尊,雖然全意戒備,卻也不能真將全副儀仗都帶了去,隻能精益求精,選出一百二十名武藝高超的精壯之士充做執儀從侍,帶在身邊。

東內對西內下手,準備得如此周密,為防走漏風聲,內宮三層宮牆,隻有宣政殿這層的崇明門旅率元度得到了授令:緊守宮門,不許西內的人進出。

瑞羽身邊的常侍青紅先攜兩名中黃門前去叫門,“奉太娘娘懿旨,召見皇後娘娘和鳴朝皇子,請元將軍開門!”

元度雖然得了授令,但卻吃不準兩宮相爭到底會走到哪一步,便猶豫一下,才道:“阿翁,元度奉令值守宮門,未得陛下旨意,不敢開門。”

青紅喝道:“咱家有太娘娘懿旨在此,奉長公主鸞駕親至,兩宮八十一門盡可通行,何須再勞陛下旨意?”

元度接了差使,卻不能因為青紅的話而退讓,“阿翁,元度乃是陛下親點的門衛,隸屬軍政,隻聽令於陛下。太娘娘的懿旨,管得西內家事,卻管不得東內軍政。沒有陛下的旨意,這門,恕元度不能開!”

青紅大怒,“本朝自宣皇帝以來,軍政素來由宦官擔任的六軍辟仗使及左右神策軍中尉掌管。宦官者,天子家奴也。太娘娘為皇家至尊,豈有管不了家奴屬下之理?元度,你速速開門,否則耽誤了太娘娘所囑要務,你吃罪不起!”

元度亢聲回答:“宦官掌管軍政乃是便宜之計,豈有長久之理?元度為臣,隻知有天子,不知有宦官上司。”

瑞羽坐在肩輿上,聽到這番對答,心中雪亮,頓時明白了東內何以突然出手對付西內:這必是唐陽景不甘心一直當傀儡天子,成為閹宦和權臣眼中的擺設,他想收攏天子權柄,做真正的九五至尊,所以才選看上去最弱的西內來初試鋒芒。

要知道李太後雖然不參與政事,但她的名位尊貴,無論哪任天子繼任,從名義上來說,權臣閹宦都必須要取得她的詔令,才能扶自己看中的宗室子弟登基。李太後隻要安在,權臣和閹宦就不能任意地廢立天子。這相當於在現任天子的頭上懸著柄劍,人頭落地也是有可能的。

唐陽景要奪天子大權,先除去在名分上對他威脅最大的李太後,這是理所應當的。為此,他將西內年齡最幼小的東應帶走,進而引出潛居西內已久的李太後,這一步走得不能不說恰當。

為了避開權力爭鬥的是非,李太後領著瑞羽和東應在西內蟄伏了十幾年。本來以為唐陽景登基之後,天子、宦官、權臣三者之間能夠互相妥協牽製,那麼她們就能安靜地生活,卻想不到,平靜數年的生活再一次被打亂了——而且打亂它的,不是別人,竟是唐陽景!

唐陽景先把東應強行帶走,又令人封鎖殿門,連守門的將軍對太後的懿旨也敢公然違抗,這樣的用意實在是太險惡了!

瑞羽心中驚濤駭浪,麵上卻不動聲色,召回青紅,“既然元將軍奉有旨意,不開宮門,我們便回去吧。”

瑞羽深居簡出,除了年節祭祀等必要場合,一般不出現在人前。元度隻見過瑞羽由李太後領著,在天子麵前順從的一麵,以為她自幼失怙失恃,又長於深宮寡婦之手,性格必然懦弱。可聽到瑞羽剛才的話,元度頓時鬆了口氣,感激地說:“長公主殿下體恤下情,末將萬分感激。”

瑞羽微微抬手,淡然道:“你來,將太娘娘的懿旨接過去,代予傳給長安殿。”

元度遲疑了一下,想到兩宮畢竟沒有正式翻臉,他不開宮門可以,但太後懿旨讓他代傳,他也不肯,難免會落人口實,於是便對手下的禆將一使眼色,示意他從宮門的偏角門出去,將懿旨接下。

那禆將從戒備森嚴,隻開了一條細縫的城樓小側門裏擠出來,迎上前來接旨。瑞羽手托書著詔令的黃麻紙,卻沒有下輿之意,而是微微抬頭,看了那禆將一眼。

元度從未細看過這長公主的長相,此時雙方相距不過十餘步,他才忍不住抬頭,想看看她到底生的什麼模樣。可抬眼望去,不知是正午陽光太烈,還是她的容貌過於豔麗,他看不清她的五官長相,隻能看到她身周一圈耀眼的光暈。

第4章:觸到她的衣裳

元度隻覺得這一眼看過去,眼睛便灼灼生痛,於是他趕緊閉上眼睛,隨即聽到她清泠如水的聲音娓娓喚了一聲,“元將軍。”

元度眼睛雖然閉著,卻仍覺得眼前亮光閃耀。聽到她清泠的聲音,元度突然有種暑氣侵逼時置身冰窖的感覺,既覺得心頭煩悶,又覺得身體舒暢,分不清是好受還是難受,他下意識地應道:“末將在。”

瑞羽緩緩詢問:“你覺得漢武帝當如何評價?”

元度雖覺得她的問題怪異,但心中恍惚,卻不由自主地回答:“一代英主。”

瑞羽點頭輕哼一聲,“魏其侯竇嬰的出身、官職、聲譽如何?”

元度怔了怔,回答:“其為竇太後親侄,武帝表舅,官拜丞相,得聖恩眷顧,舉世無雙。”